第98章暗查
陸景明說的隱晦,沒把話挑到明面兒上講,但意思表達的再清楚沒有,真正就是言三分意七分。
溫長青不大願意扯謊騙他,他既這樣問了,那必是心中認定了,不然不會說出口來。
只是沒影的事兒,且當年和蘇家一樁舊事,過去了這麼些年,早就是說不清的了。
他不想撒謊,更不想跟陸景明說這些。
人家說家醜不可外揚,於他而言,雖不覺得那是什麼家醜,可牽扯上恩怨仇恨,原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
是以溫長青把眉眼一垂:“有是有,但沒影的事兒,說那麼多做什麼。”
他倒坦然。
陸景明眉頭動了兩下,其實是有什麼話到了嘴邊的,生生咽回去罷了。
他點着石桌想了很久,那纔開始下刀雕刻的魚躍龍門的玉佩就那樣攤在石桌上。
那料子原是塊兒上好的翡翠,往左上角靠攏的地方又有一抹濃翠,陽綠的顏色極正,他打算拿來做魚的眼。
現下突然沒了興致。
玉佩拿在手裏把玩了須臾:“我換個魚水情濃的樣兒,雕好了送你做新婚賀禮吧?”
這話題扯的實在也太快了,溫長青一怔,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味兒來,腦袋裏閃過大大的疑惑。
這玉佩,是從他們溫家送出去的,他也好意思再送還回來?
且魚水情濃……那是個什麼東西!
溫長青面上一時臊得慌,擰着眉斥他:“胡說什麼。”
“你現在叫我雕了玉佩給他送去,我橫豎覺得彆扭。”他又嘆氣,“不管當年他來揚州時有沒有騙過我,我卻是真心實意的待了他幾年,可長大了,他好像面目全非,生出這樣的事……反正心裏也不是滋味兒,但我刀都動了,總不能叫我撂開手扔着吧?你大婚之日也不遠,送你做新婚之禮,不也挺好的?”
溫長青眼角越發抽動的厲害,實則隱忍着:“說起來我還沒問你,你們兩個少時那樣要好,如今我同你說起這些,你倒不爲他分說一二?你就不怕是我多思多慮,錯怪了人家?”
陸景明叫他問住了。
總不能告訴溫長青,他一早就知道林月泉心懷鬼胎,只是兩頭都是他的朋友,他夾在中間,左右爲難,既勸不動林月泉,也不知如果說與溫家知曉吧?
他抖了抖肩:“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是那樣的人。不知道怎麼跟你說,這種事情,咱們兩個又不能去質問他,便真是他背地裏做下的勾當,你去問,他只推說從外面聽說的,到時候反說是你們家的丫頭們嘴碎,傳出去,給人知道,他半道兒聽來,他至多是嘴欠,拿來挑釁打趣梁時,你能奈他何?”
溫長青覺得怕沒那麼簡單。
林月泉究竟是安插了眼線在溫家,還是從外面聽來這樣的閒話,陸景明又怎麼知道?
不過陸景明這話說出口,他就不好再多問了。
他一眼望過去,人家是真心實意信任他的,他反倒疑神疑鬼,實在不是君子行徑。
故而他斂了心神:“不過你這話倒提點了我,這事兒總要好好查一查,家裏有內鬼得揪出來處置了,可要不是內鬼,是丫頭嘴快,什麼話都敢往外說,這樣的奴才,家裏也是留不得的。”
他一面說着就站起了身來,眼神一瞥,又觸及那塊玉,頭皮一緊:“我妹妹送來的玉石料子,你隨手雕個什麼稀奇古怪的花樣,再反手送給我,就算我的新婚之禮了?你想的未免也太好,這禮你送了,我可是不收,趁早別費這個工夫,正經想想給我備下一份大禮吧你。”
陸景明聽完就笑了,卻不起身送他,反而催了他兩句:“你可快走吧。黑着一張臉到我家裏來興師問罪一樣,說完了話便又同我討禮物,我不罵你,那是我修養好,你別蹬鼻子上臉啊,趕緊走趕緊走,我連送都不會送你一步的。”
溫長青知道是玩笑話,揹着手隨着他笑了兩聲,才邁開長腿走遠了不提。
陸景明把那玉佩又摸了一把,眼神倏爾沉下去。
好一個林月泉,竟是要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
陳年舊事是再難查到蹤跡,可他忍不了被人從頭騙到了尾——他真心實意拿林月泉當朋友,年少時爲他出過不少的頭,被父兄責罵,甚至捱過好幾頓的打,結果林月泉還真是帶着目的接近他,一騙就是快十年,再相見,一封書信,又將他狠狠利用一頓。
笑話,他可不是溫家人,有那麼好的脾氣。
陸景明咬着後槽牙叫了聲明禮。
明禮像是一直都躲在遠遠的暗處,不露面而已,這會兒聽了他叫,才現身出來。
陸景明也不看他,只是吩咐:“你派些人到福建去,打聽打聽十六年前鬧饑荒的時候,情形是什麼樣的。我記得林月泉說過,他家原先在泉州的平潭縣,縣裏有個長樂街,我倒想知道,那長樂街上姓林的人戶,究竟是不是一家子在荒年都死絕了,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兒子,艱難長大!”
明禮看他面露兇狠,實在少見,猶豫了下:“您剛纔怎麼不把這些告訴溫家大爺呢?這事兒既是溫家起的頭,您也並沒意替林公子隱瞞,攤開了說,倒也該叫溫家派人去查探一番纔好,萬一回頭再叫溫家大爺從旁處知道,您今日實則對他有所隱瞞,怕人家心裏要生出隔閡來的。”
“他不是那種人,即便將來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我對他有所隱瞞,他也對我有所隱瞞,你真以爲事無鉅細,無話不說,纔是真朋友?”陸景明掀了眼皮斜過去一眼,“等真有一天什麼祕密都沒有,那也就處不下去了,非要有所保留,這交情才能長久。”
明禮不懂,他只是覺得,既然真心相交了,這樣的事情何苦隱瞞呢?
人家來問林公子的祖籍,八成還爲了別的事兒,就是他主子口中說的仇家,然而那是溫家家事,人家不說,無可厚非,可林公子家住何方……他主子分明一清二楚的,卻只含糊其詞的說了個福建一帶。
明禮低嘆:“您雖這樣說,可我瞧溫家大爺那樣,這事兒是很要緊的……”
“就是因爲看他那樣緊張,我才叫你派人到平潭縣去打聽。”陸景明站起身來,把那玉佩揣進了袖口裏,“林月泉當年如果沒騙我,自然不必再跟澤川提起這些,他若真是騙了我,我查清了,再去告訴澤川,也是一樣的。我現在告訴他,也只不過是叫他派了人與我一同去查問林月泉底細,有什麼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