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別有用心
陸景明的宅子四四方方的坐落在古槐街的正中。
當年他到歙州經商,找了商行買宅子,幾家商行推薦了無數,他卻一眼就看上了如今的這一個,又忙前忙後的修葺,小是小了點兒,不過好在他是一個人住的,是以這幾年也就沒有再倒騰着換宅子。
林月泉到歙州來,自然是要住在他這裏,不能到外頭去住客棧的。
兩個人從青雀樓回了家,林月泉說是累得慌,便一頭扎進了西跨院,關起門來睡大覺。
陸景明生了一場悶氣,臉色也不好看,身邊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一直到了月落西山,漸次近了黃昏時,明禮來回了他的話,說是林月泉醒了,正準備要出門,陸景明這才黑着臉去了西跨院,正把人攔在了月洞門下。
林月泉看他面色不善,分明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雙手往胸.前一環,連退幾步:“要不然,進屋說?”
陸景明眯着眼,眼中卻寫滿了不悅,陰惻惻的:“你要去哪兒?”
林月泉信中說過的那些話,叫他如今想來,竟不知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他在歙州,果真沒有相熟之人嗎?這個時辰要出門,總不至於是想去看看這歙州夜間景色吧?
陸景明心下越發不痛快,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林月泉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也沒有將他的憤怒放在心上一般:“睡醒了,出去走走轉轉,怎麼了?”
怎麼了?
陸景明嗤笑着,那聲音是從他鼻子裏硬生生擠出來的,很淡,也很短促,就一聲,卻極爲嘲諷:“今日青雀樓中,你說那些話,想幹什麼?”
他迫上前半步,手臂微動,怎麼看林月泉的前襟都不順眼,可還是生生忍住了,沒動手:“這裏是歙州城,隔牆有耳,需要我教你嗎?你寫信來說,在外遊歷,偶然間聽說起溫家這位三姑娘,是個天仙人物,又是世間難得的好脾性,想讓我代爲探聽一二,我只當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咱們多年未見——”
是啊,多年未見,他竟輕信了林月泉。
少時一起成長,那樣的情分,之後的這麼多年間,再難得,所以在他心裏,始終割捨不了,也不忍放下。
卻沒有想到,是他差點兒着了林月泉的道了?
林月泉面上仍舊一派淡然:“咱們多年未見,我以這樣的事情託付你,求你幫忙,自然說的都是真心話,你以爲我要做什麼?”
他要做什麼,陸景明是說不上來的,只是在轉瞬之間,他便覺得,林月泉是個深不可測的人。
林月泉和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值得深思,也要細細琢磨。
“你打算在歙州定居了嗎?”
林月泉點頭:“我這些年在外,也賺了些銀子,是比不上你如今家大業大的,但開幾間鋪子,還是能夠的。”
“你要做什麼生意?”陸景明稍稍又退半步,站回了他剛進門時候的地方,只是仍舊攔着月洞門。
林月泉看他防賊似的,倒像怕他奪門而出,跑了?
“香料生意。”他幾乎一字一頓的,嘴角的弧度還在,是淺笑的模樣。
陸景明眼皮一跳,揮拳過去。
林月泉似乎早有防備,側身躲過:“所以你覺得,我是爲了我的生意,故意讓你幫我接近溫三姑娘了?”
他未必是這樣的意圖,可他想要接近溫桃蹊,總歸一定目的不純,絕不是他口中所說,心神往之。
是他犯糊塗了。
少時林月泉出身並不好,是個孤兒,只是爲人正派,也是難得的與他志趣相投,可他卻忘了,林月泉是個心比天高的人,怎麼可能就單憑外人幾句話,就對年僅十四歲的溫家三姑娘動了真心呢?還要寫信來託他這個多年未見的老友,幫忙探聽消息。
而他又做了什麼?
他真的幫了林月泉,所以他知道了,溫家那個小姑娘,是個心思沉重的人,對外人,戒備心極強,想接近她,只怕是難如登天。
他甚至還在回信中勸說林月泉,最好是三思。
林月泉也真像是動心了一樣,竟趕路至於歙州城,找上門來。
要不是今天青雀樓中……
林月泉那字裏行間的,可不像是對那小姑娘動心的樣子,且今日在青雀樓,總算是他初見溫桃蹊,他眼中未有驚豔,面上也未曾顯露出任何痕跡,哪怕是溫桃蹊離開之後,他二人單獨相處時,林月泉都沒有提起半個字,反倒字字句句都是在調侃他和溫桃蹊。
這是動了心嗎?只怕不是。
他到歙州,怕不是想要攪弄風雲,弄得大家不得安寧的。
那些話,倘或傳給外人聽,傳進了溫家人的耳朵裏,還當是他對人家家的女孩兒有什麼不軌之心,又仗着同溫長青關係好,想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可如此行爲,豈不卑劣?
“你是不是故意讓我接近溫三姑娘,你自己心裏有數,即便你不是,可你到歙州,怕也是目的不純的。”陸景明毫不留情,冷言冷語,“我勸你儘早收了你的心思,我不知你想做什麼,但你總歸是打了溫家人的主意的。你我少時相識,也相交一場,我奉勸你,別……”
“別自不量力?”林月泉挑眉,攔了他的話頭,反問回去,“你怎知,我就是自不量力呢?”
他一面說,又長嘆一聲:“子楚,我出身不好,可我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在努力。你們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孩子,我卻是個孤兒,做什麼,都只能靠自己,我沒有怨天尤人過,那是因爲我相信,成事在天,謀事,卻在人。我知你仍舊顧念舊情,纔會因我一封書信,便真心爲我探聽,不然憑你的聰慧,怕那封信到手,總要多加思慮,想想看,我是不是別有用心的——”
林月泉拖了拖尾音:“我也拿你當朋友,所以今日我不瞞你,我就是在打溫家人的主意——我要做香料生意,在這歙州城中,想要立足,只有溫家,才能幫我。”
可是陸景明卻不能理解——
他沉默須臾:“天下之大,你爲什麼想在歙州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