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氣氛因爲段阿姨一席話，變得尤爲沉重。
也徹底將重男輕女的高帽子，戴在了段玉剛乃至於段家人的頭上。
而且最讓人絕望的是。段家人的重男輕女，也並沒因爲他們的眼界格局，而與普通家庭的重男輕女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普通人家的重男輕女，是認爲男孩子能爲家庭帶來更高的價值。甚至提升家庭的生活環境。
段家的重男輕女，一樣如此。
段阿姨再有才華和能力，她終究是一個女人。
女人在政壇，是沒機會登高絕頂的。
大環境迫使段家放棄了她，甚至將她視作籌碼，與霍家達成了共識。成爲了犧牲品。
這些年來。她出走燕京城，在西北自立門戶。過上了孤家寡人的生活。如今，她重回燕京城。真的只是忽然想通了嗎？
還是她覺得，契機已經出現了？
“父親，既然您問到我了。那我也就直說了吧。”段阿姨放下酒杯，輕輕拭擦了紅脣道。“當初我給霍霆東讓路。成就了他輝煌的前半生。也讓家族拿到了相應的資源和利益。包括霍家，也積累了近十年的底蘊。這十年。我偏於一隅，不曾踏足燕京城。沒讓您失望，也沒讓霍家尷尬吧？”
段玉剛目光閃動。不知道女兒想表達什麼。
“但現在。”段阿姨不鹹不淡地說道。“霍霆東已經廢掉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原先的軌道上來。”
“我在這個時候回來。究竟是會影響到段家的聲譽。還是會讓霍家爲難？”段阿姨一字一頓地說道。“或者說。您打算對我進行二次利用。再和另外一家做交易？”
面對女兒強勢的質問。段玉剛陷入沉默。
這十年，他的確虧欠女兒太多。
包括女兒含恨離開燕京城，也基本是他一手造成的。
事實上。當初與霍家的那場交易。除了兩家能看到的交易籌碼。還有一個隱藏的交易籌碼，是下一代不清楚，也不瞭解的。
那就是霍家會拿出壓箱底的資源，支持當年剛滿五十的段玉剛進紅牆。成爲別人口中的段老。
可惜。近六年的奮鬥和努力，他始終差那麼一口氣。再過兩年，就該退居二線。失去了最後一拼的機會。
對段玉剛這級別的人物來說。只有在姓氏後面加上一個老字。纔算是大人物。職業生涯纔算圓滿。甚至能延長職業生涯。
可惜，他的年齡已經不允許他繼續奮鬥了。未來，頂多就是在退休後拿到個高半級的待遇。
但這一切，對他毫無意義。
“你想太多了。”段玉剛的心氣早在幾年前就沒了。
現在的他，只希望還能再拉扯一把兒子。可正如女兒所言。沒什麼上進心的段正英基本只會坐享其成，難成大器。
段家似乎在他手裏，就要就此泯然衆生了。
吐出口濁氣。
段玉剛點了一支菸。內心悲涼地喝下一杯烈酒。
可惜老大是女兒，如果是兒子。那該有多好？
“您呢？”段阿姨望向母親。
哪裏像是女兒跟父母長輩相處？
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壓迫感，就連這對父母，都感到莫名的心虛。
段正英就更不堪了。
自己這個姐姐的手腕和實力。早在還沒入仕途之前就展現得淋漓盡致。而出走燕京城，偏居西北一角。她依舊發光發熱，創造女諸葛之名。
嘴硬歸嘴硬。
對這個雷厲風行的姐姐，他還是打心底裏忌憚的。
“你要做什麼。是你的事兒。”李瓊沉聲說道。“從你當初離家出走，我就知道管不住你了。你也不必向我彙報什麼。”
段阿姨微微一笑，抿脣說道：“我當初決定走，您不是也沒留過我嗎？”
林瓊皺眉不語。
她雖在工作上強勢。哪怕在家裏，也素來說一不二。就連段玉剛也未必壓得住她。
可面對這個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
林瓊卻從來沒有喫住她。
似乎從她十五六歲懂事以後。林瓊說的話，她就沒怎麼放在心上過。
直至今日，這對母女依舊針尖對麥芒。
“舉杯吧。”段阿姨似乎就是要在這場家庭聚餐上把所有家人噁心一遍。以瀉心頭之憤。
“不論如何，以後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相處了。我也會時不時地過來探望爺爺。留下喫頓便飯，總不會太打擾你們吧？”段阿姨一飲而盡。緩緩放下了酒杯。
段家人不知如何開口。
對段家父母而言，乃至於對段正英而言。段家的確虧欠段阿姨。
此刻被她噁心幾句，不想忍也得忍。
楚雲作爲一個旁觀者。
他忽然有點好奇段阿姨把自己請過來幹什麼。
欣賞這場不太光彩的家庭內幕？
如果僅僅只是如此，那未免也太——
叮咚。
正在楚雲沉思之間。門鈴被人按響。
段正英立刻起身，前去開門。
這件事段玉剛不知道，段正英卻提前得到了母親的囑託。他知道。是霍家來人了。
只是當段玉剛來到大門前，並推開大門之後。映入眼簾的，竟是霍家奶奶。以及兩名隨從。
“怎麼是您來了？”
段正英有些詫異地問道。
霍家奶奶爲首進入大門，卻沒多說什麼。
很明顯，她最近心情不佳。爲了霍霆東乃至於霍家的事兒，早已經忙碌得心力交瘁了。
一行人進入段家大廳。
作爲晚輩的段玉剛夫婦起身相迎。段阿姨卻我行我素，連起身的跡象都沒有。
楚雲就更無禮了。
她埋頭喫飯喝酒，十分暢快。
“阿姨。您這該不會在陷害我吧？”楚雲偷瞄了段阿姨一眼。
他雖沒親眼見證那晚上發生的一切。
但事後卻聽過不少消息。
霍霆東被姑姑廢了。下場那叫一個慘烈。
而霍家奶奶當時也是雷霆震怒。揚言要滅了楚家滿門。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吧？
今兒卻在非常不歡迎楚雲的段家相聚。
楚雲不擡頭不起身相迎可不是託大。
純粹是不想仇人見面，當場幹仗。
“看了阿姨我這麼多熱鬧。總也得讓我看看你的笑話吧？”段阿姨脣角微翹。
對待楚雲的態度，根本就是如沐春風嘛。
哪裏還有半點對待家人的刻薄冷冽？
唉。
家家有本難唸經。
楚雲啃了口雞腿。餘光卻瞥見霍家奶奶直奔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