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館寬敞明亮的餐廳之中。
葉守天夫婦、葉教授、葉選軍，還有葉重一齊坐上了餐桌。
氣氛之詭異，之壓抑。難以想象。
沒人喫得下去，也沒胃口。
但身負重傷的葉重卻每道菜都嘗試了一遍。
和他當年想象的味道，很像。彷彿是喫過了無數遍的家常菜。味道好極了。
“喝酒嗎？”葉教授端坐在餐桌上，淡淡看了葉重一眼。
但心情，卻無比複雜。
她看出葉重受傷了。
而且很重。
他新換的白色西裝，已能瞧見殷紅的血跡。
“也好。”葉重微微點頭。“的確很久沒喝酒了。”
接過酒杯，葉重一飲而盡。吐出一口濁氣：“其實很久之前，就想跟葉正龍喝一杯。但他沒給我機會。”
“你還有臉提我爺爺！？”葉選軍怒喝一聲。差點掀桌子。
“哥，好好喫飯。”葉教授口吻平淡道。
然後，親自爲葉重倒了第二杯酒。
“第一杯，替爺爺敬你。”
葉教授端起第二杯：“這一杯，替葉公館敬你。”
說罷，一飲而盡。
葉重微微點頭，飲盡杯中酒。
隨後，葉教授倒了第三杯。
“這一杯呢？”葉重端起酒杯，抿脣問道。
“敬你妻子全家。”葉教授仰頭飲盡。
葉重笑了笑。
雖然沒必要，但他還是喝光了。
當年，他就很喜歡這個小侄女。
葉教授不僅像葉老。也很像葉重。
“飯菜也吃了。酒也喝夠了。”
葉重放下酒杯，拿出紙巾擦了擦脣角即將溢出的鮮血。
臉上，掠過一抹病態的潮紅：“該了斷這一切了。”
說完，他從身上拿出一把槍。
一把特質的，威力極大的槍。
他擡起手，瞄準了——葉守天！
後者被這宛若毒蛇的槍口瞄準。身軀猛然一僵。
埋伏在附近的保鏢立刻現身。只待一聲令下，便將單刀赴會的葉重打成馬蜂窩！
“放下槍。”
葉教授擡起了手中的槍。
自從爺爺過世後，她隨身都帶着槍。
其目的，就是想要爲爺爺報仇。
但沒想到，她拔槍的契機，會是在葉公館。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中。
“不可能。”葉重手臂沉穩，右手食指，已經扣住了扳機。“這一天，我等了太久。”
“除非我死了。否則，復仇之路，永不終結。”
砰！
槍聲響起。
葉教授開槍了。
一顆子彈直接打中胸口。
葉重雪白的西裝上，炸開了一團血花。
“那就死吧。”
葉教授紅脣微張。眉宇間，卻並沒有復仇的痛快。
這一聲槍響，令餐桌上所有人頭皮發麻。
葉子竟然真的開槍了！
親手殺了與她有血緣關係的先生！
“很好。”葉重低頭看了眼胸口的槍傷。“有魄力，夠果決。能成大器。”
哐當。
葉重鬆開了手中的槍。嘴裏的鮮血，再也抑制不住。
“爲什麼要逼我？”葉教授寒聲質問。
先生安靜地靠在了椅子上，呼吸逐漸微弱。
他早已傷痕累累，生機已斷。
可至死，他依舊保持着優雅與從容。
與葉教授何其相似。
“總有人得死。”葉重面帶微笑地看了葉教授一眼。“死在你手裏，挺好。”
我不死，你永遠過不去這道坎！
我不死，你這一生，都將被仇恨所困。
仇恨的滋味，我品嚐過了。
我不想你再嘗一遍。
先生死了。
死在葉教授手中。
你在明珠城的聲望，將達到史無前例的高度。
所有被先生威脅之人，都將對葉教授感激涕零。
這，便是先生飽受折磨也要來一趟葉公館的原因。
他閉上了眼睛。
結束了他從未快樂過的一生。
“真累啊…”
先生喃喃自語，嚥下最後一口氣。
餐廳內，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開槍的葉教授神情動搖。
葉守天夫婦包括葉選軍，卻滿臉懵懂。不明白葉教授與葉重這番對話，該如何解釋。
但這一切，已經隨着先生的氣絕身亡，終於落下帷幕。
“把他收拾起來。”葉教授吩咐小五。“打給方正生。就說我自衛殺人。死者就是先生。”
“是。”小五領命而去。
先生的屍體，葉公館可以私下處理。
但葉教授選擇了公開了斷。
明珠城風雨飄搖。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先生。
現如今，他死了。應該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爸媽。大哥。”葉教授回頭看了衆人一眼。“你們放心。從今往後，我會扛起葉公館。只要我不倒。葉公館就不會倒。”
說罷，她放下槍，轉身走回自己的建築。
可剛到家門口，他就瞧見了蹲在門邊抽菸的楚雲。
“你怎麼來了？”葉教授頗爲意外。
“聽說先生來葉公館了。”楚雲微笑道。“我怕他亂來。所以跟過來了。”
“那爲什麼蹲在這裏？”葉教授推開了房門。
楚雲很自覺地跟進去。
“還沒進去就聽到槍聲了。”楚雲掐滅了香菸。“而且就一聲。我想，他應該失敗了。”
來到客廳。
葉教授開了一瓶酒。卻沒像平時那樣爲楚雲倒。而是仰頭灌了起來。
“這麼沒禮貌？不給我來一杯？”楚雲嚴肅道。
“我想醉一場。”葉教授一口氣灌了半瓶。眼神很迷亂。
“我可以陪你醉啊。”楚雲說道。
“你受傷了。不宜喝酒。”葉教授掃了眼臉色有些憔悴的楚雲。
她沒問。但猜到了。
葉重身負重傷，應該是楚雲所爲。
否則，葉教授想不出明珠城有什麼強者，能讓楚雲和葉重同時受傷。
應該就是彼此吧。
楚雲沉默了下。吐出一口濁氣道：“你親手殺的？”
葉教授點頭。
“他已經命不久矣。”楚雲緩緩說道。“你不開槍，他也活不了。”
頓了頓，楚雲又道：“他把命交給你，也算用心良苦了。”
葉教授喝光了一瓶酒。
忽然一陣乾嘔。
胃部翻滾，難受之極。
就這麼幾秒鐘的痙攣，葉教授滿身大汗。近乎窒息。
“我爲爺爺報仇了。”
“但殺了我的親叔叔。”
葉教授顫聲說道：“我雙手沾滿了親人的鮮血。”
“他們，把我逼成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