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抽了兩口煙。沉默着。
他很累。今晚接連惡戰，體能消耗極大，傷勢也不輕。
此刻，他終於能喘口氣，稍微休息下。
抽完手中的煙，楚雲擡眸看了葉重一眼：“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葉重反問道。
“以你的頭腦，復仇很簡單。即便殺光葉公館的人，你也有機會做到。”楚雲眯眼凝視葉重。“爲什麼要把事情搞大。爲什麼要製造影視基地那次慘案。爲什麼，要叛國？”
這只是楚雲第二次與葉重見面。
第一次，是在葉公館。
第二次，是他殺死葉重。
但就憑這兩次見面，他也看得出葉重絕非受情緒所控之人。
藏了二十一年。出手就將明珠城攪得血雨腥風，不得安寧。這些所作所爲，與葉重的性情背道而馳。根本不像是隱忍之極的先生所爲。
“你很瞭解我嗎？”葉重抿脣說道。“爲什麼我不可以這麼做？我壓抑了二十一年。就是想讓所有人付出代價。就是要讓這座城市，血流成河。”
“不對。”楚雲搖搖頭。直勾勾地盯着葉重。“這不像你。”
哪怕是要復仇，哪怕是要毀掉明珠城。
葉重的行爲，都不符合他的風格。
如果他的目的，真是爲了這些。那麼他應該做得再慎重一些，行事再小心一些。
最起碼，他不該過早地暴露自己。
最起碼，他不至於主動找上薛朝青，從而暴露自己的行蹤。
憑先生的智慧，他會不知道自己派人盯着薛朝青。
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暗影所掌控？
“你找上薛朝青，就是爲了引我現身。就是爲了佈下今晚的殺局，與我決一死戰。”楚雲續了一支菸，目光平靜道。“這不合理。”
“我說過了。”先生眯眼盯着楚雲。“我來明珠城的最大目的，就是爲了殺你。”
楚雲深吸一口煙：“你有無數個理由殺我。”
“但同樣，殺我，應該排在你所有目標中的最後。而不是第一個。”楚雲緩緩說道。“我記起來了。駱文舟曾說過，他的父親駱胤有一個猜想。你的背後，還有人。”
先生伸出手，向楚雲討要一根菸。
楚雲沒拒絕。
他的確還想再與先生聊一會。
他的腦子裏，還要不少疑惑沒有解開。
而解開這一切答案的唯一鑰匙，就是命不久矣的先生。
啪嗒。
楚雲親手爲先生點燃了香菸。面無表情道：“繼續？”
噝噝。
先生用力吸了一口，說道：“的確，我背後有人。而且不止一個人。”
“你不會告訴我，對嗎？”楚雲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你想知道嗎？”先生反問道。
“你會說嗎？”楚雲問道。
“如果你能保住我的兒子。”先生緩緩說道。
“不可能。”楚雲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先生。
而楚雲的態度，似乎也早就在先生的預料之中。
“那我就沒理由告訴你了。”先生頗爲遺憾。
“如果我沒聽錯。你剛纔說的是保住。”楚雲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而不是放過。”
彈了彈菸灰。楚雲微微挑眉道：“看來，要殺你兒子的不止我一個，還有別人。”
略已停頓，楚雲自問自答：“你背後的人？”
“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先生平靜道。“從我來到明珠的那一刻開始。我存在的價值，就是殺你。”
“不論是殺葉正龍。還是在明珠城製造再多的恐慌。也只不過是爲了欲蓋彌彰。而不是真正的目的。”
“當然。”先生脣角微翹。自嘲道。“殺葉正龍，的確是我心中所盼。”
“也是他們施捨給我的權利。”
楚雲陷入了沉默。
這番話，先生雖說沒有透露具體細節。
可他卻琢磨出了諸多信息。
先生背後有人。而且那些看似計劃周密的行動。包括殺葉正龍，拆毀明珠商會。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爲了掩蓋他的真正目的。
他的目的。
是要殺楚雲。
哪怕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韓道仁臨死前曾問過葉老。”楚雲平靜道。“與魔鬼做交易，必將粉身碎骨。那惡魔呢？”
在韓道仁眼中，先生即是魔鬼。
可在先生眼中，他背後的人，又何嘗不是魔鬼？
他與韓道仁，與陸嶽亭，與肖慕名全家一樣。
都只不過是掌控在別人手中的棋子罷了。
他沒有太多選擇。
哪怕是殺葉正龍，也只是背後之人對他的施捨。
“說起來，我有點同情你。”先生忽然笑了。“你的性格，決定了你的生活將非常不易。而我背後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他們都想要你的命。哪怕犧牲我這條養了十多年的狗。”先生自嘲道。“可惜的是，我並沒能完成他們的任務。”
楚雲見先生指間的香菸即將焚燒殆盡。
掏出了第三根。
“不抽了。”先生搖搖頭。“我想去一趟葉公館。”
說罷，先生緩緩站起身。
僅僅是這樣一個動作，就彷彿耗盡了他渾身力氣。
“安安靜靜死在這兒不好嗎？”楚雲皺眉問道。
“我是她叔。”葉重斬釘截鐵道。“親叔。”
楚雲吐出一口濁氣：“要我送你嗎？”
“我有安排。”先生緩緩走出房間。
卻在臨出門前，看了楚雲一眼：“駱胤，就是我背後的人之一。如果你能從他嘴裏撬出點信息來。或許才能真正地接近真相。”
“這麼說，你知道的也不多？”楚雲眯眼問道。
“我只是一條狗而已。”先生抿脣道。“又能知道多少呢？”
“如果你沒有叛國。”楚雲意味深長道。“也許我會留你一命。”
先生淡然一笑。遁入黑暗之中。
目送先生離去，楚雲掃了薛朝青一眼：“薛總，小弟我現在傷勢有點嚴重。你願意搭把手，扶我一把嗎？”
薛朝青連滾帶爬靠近楚雲，扶住他。
“楚總。您真猛。”薛朝青由衷感慨。
“一般。”楚雲在薛朝青的攙扶下，走出房間。
“楚總，我什麼時候才能像葉重那樣和你對話？”薛朝青心馳神往道。“你們聊天的方式，我太羨慕了。”
“什麼方式？”楚雲問道。
“大人物的聊天方式。聰明人之間的對話。”薛朝青嚮往道。“我也希望能和大人物來一場深奧晦澀的對話。”
楚雲吐出一口濁氣：“我不是大人物。也不想當大人物。”
“每一個大人物的腳下，都是屍骸累累，血流成河。”楚雲說罷，忽而話鋒一轉。“但如果你想當大人物。”
“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