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料想到，陸離居然口出狂言。
唯有林望北用一種略帶着詫異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餘下羣臣，哪怕是最狂熱的主戰派，此刻都有些容不下陸離這番言論了。
“黃口小兒，豈知兩國之間的大事？一疆一域的得失不過尋常，你怎敢說出這種狂言！？”
一名同樣年歲不輕的老臣站了出來，指着陸離怒斥起來。
他的話立刻引來許多人的附和。
陸離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卻也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
而逼他開口的皇帝陛下以及沐紅袖，此時也是一副裝聾作啞的模樣。只不過，沐紅袖露出了一抹欣慰的表情，向着皇位點了點頭。
“陛下，臣覺得，他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於是，在肉眼難以看見的短暫交鋒過後，林望北這名陛下的嫡系站了出來，語氣平淡地替陸離解圍道：“廣袤國土，乃國之尊嚴底線，這句話，不就是吾輩將士浴血奮戰的意義？”
“還有，這爲小友提出的割地求和這一詞，真是精確的說出了聖國如今的窘境。”林望北看了看在場那些以張老丞相爲首的主和派，以及中間派，淡淡道：“若割地求和這種法子開了先例，今日極天魔國來要一城，我們給了一城。明日極天魔國來要一州，我們便給一州，他日極天魔國想要整個吞天聖國，我們該當如何？”
那些求和派啞口無言。
就連先前訓斥陸離的主戰派，想到那時候的場面，也不由暗暗心驚。
張老丞相嘆息了一聲，目不斜視道：“待他得寸進尺之時，再開戰也不遲。”
林望北眉頭微皺，卻沒有繼續頂撞這位老丞相。
畢竟以對方的老資格來說，三番兩次的去反駁他，反而會讓事情變得糟糕。
“得寸進尺之時，是什麼時候？”
不過就在這時，一個誰也沒有料想到的人開口了。
張老丞相怔了怔，循聲看向陸離。
就見陸離擡起頭，與他對視着。
老丞相倒沒有發火，而是非常認真的思考了片刻，回答道：“以吞天聖國的底氣，即便給出兩個不算富裕的大州，也傷不到根基。而這兩州交到極天魔國的手裏，他們至少要用五年，甚至十年去經營才能略見起色。這一點，先前戰敗的三大聖國，就是事實鐵證。”
“用兩個無關緊要的大州，去換五年，十年的安定和平，對我吞天聖國而言，也是一個喘息和發展的機會。”
老丞相說到這裏，看着陸離道：“這個答案，你可還滿意？”
“不滿意。”
陸離搖了搖頭。
滿朝百官頓時譁然！
一個小小的王府侍衛，竟敢在朝會之時，頂撞這位三朝元老，百官之首？
“陸離！”林望北沉聲一喝，覺得他有些逾越了。
可惜陸離現在完全是豁出去的狀態，對林望北的好意視而不見，眼裏只有張老丞相，“你想給極天魔國兩州之地，以爲就能換來幾年喘息的時間？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請說。”張老丞相臉色稍有認真。
並沒有因爲陸離的年紀而忽視他的想法。
“極天魔國從其他三大聖國手裏拿到的國土，那是他們用戰爭搶來的！”陸離用一句話，就點破了張老丞相那番說法裏最大的破綻。
雖然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但如林望北之輩，瞬間就明白了他說的意思。
張老丞相雖然也有所領悟，卻還是不認同道：“正是因爲如此，極天魔國比我們更急。”
“老丞相，我看你應該改名叫老糊塗了。”陸離磨了磨牙，絲毫不留情面的嘲諷起來。
這次，以張老丞相的涵養，也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可惜陸離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連珠炮彈般說道：“極天
魔國以戰養戰，連勝三大聖國，吞併國土無數！此時正是國力空虛，無力再戰的危險時刻！比起吞天聖國，極天魔國就是強行露出爪牙的兇獸，實際已經是強弩之末，空有其表罷了！”
“你這話有什麼依據？”張老丞相也提高了聲量，指着陸離怒聲道：“倘若極天魔國只是僞裝得虛弱，冒然開戰，會讓多少人失去性命，讓多少人無家可歸！？這個結果，你可曾想過！”
“你閉嘴！”
陸離幾乎是吼出了聲，連站在他最近的幾名朝臣，都被驚得晃了晃。
“我不知道極天魔國是否僞裝，我只知道，如果它還有一戰之力，邊境集結二十萬兵馬卻還要派使者來朝，這種行爲，明顯就是仗着自己的名頭想要空手套白狼！”
陸離惡狠狠道：“你這老糊塗，張嘴閉嘴都是爲了聖國，那你可曾想過，一旦對極天魔國割地求和，我們爭取到的所謂喘息時間，反而是極天魔國想要的？他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兩座大州，以及至少五年的喘息時間！更主要的是，對方什麼都沒做，我們便已將國門敞開，將國土割讓。到時那兩座你眼裏毫不重要的大州，就將變成極天魔國進攻聖國最好的後盾，裏應外合之下，吞天聖國到時該如何抵擋緩過氣來，並且更加強大狡詐的極天魔國！？”
“你……”
張老丞相被陸離這番話說得有些氣悶，張了張嘴，一時沒有說出半個字來。
然而林望北卻是用一種驚喜的眼神看着陸離，只覺得茅塞頓開。許多隱約朦朧之處，就缺陸離這把‘鑰匙’，他就想通了一切的關節。
“你可知道，與極天魔國這種瘋子開戰，會死多少人？”張老丞相此刻已經不再堅持他的道理，反而用百姓的性命來說服陸離。
可陸離只是冷笑一聲，“開戰會死多少人我不清楚，可是一旦開了割地求和的先例，那兩大州的百姓，只怕一個都不會剩。”
他擡起頭，看着坐在最上方的陛下，一字一句道：“山河疆域，寸土必爭！倘若極天魔國真的想要以國土爲條件來議和，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哎……”
張老丞相楞了許久，最後嘆了口氣，默默向上方拱手，“請陛下決斷。”
“請陛下決斷。”
林望北也垂首。
“請陛下決斷！”
朝會百官，齊齊躬身。
坐在最上方的皇帝陛下沉默片刻，最後看了陸離一眼，淡淡道：“退朝！”
……
等到陸離踏出殿門，只覺得全身都是溼漉漉的感覺，十分難受。
方纔那番話雖然說得鏗鏘有力，可實際上，他幾次都要站不穩了。
要知道，在那種場合，幾次頂撞張老丞相這種身份的人，可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情。
而且，一旦哪句話沒說好，得罪了皇帝陛下，他的腦袋當場就得搬家。
就連雲王那種身份，都因爲說了一句錯話，就被陛下用四個字給震成重傷。陸離猜想，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陛下用一個字就能殺了自己。
不過好在，這一關算是熬過來了。
深深吸了幾口氣，陸離不打算繼續待在這個可怕的地方，腳下抹油就要溜了。
“剛逞完威風就想走？”
然而這時，沐紅袖玩味的聲音淡淡響起，讓他溜走的計劃再次宣告破產。
陸離停住腳步，看向沐紅袖，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沐紅袖哪裏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是淡淡道：“跟我來吧。”
“去哪？”陸離頓時警惕起來。
他算是被這個狠心的女人給坑怕了。
三番五次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這一次更過分，居然是在朝會上坑自己。
不過沐紅袖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走在前方帶路。
陸離見狀，雖然百般不願，但也只能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