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上，沈放歌抱臂而立，望着始終無人的街頭，目光愈發冰冷。
就連那些前來觀戰的大人物，此刻也都有點不滿了。
先前沈放歌姍姍來遲，衆人都覺得他是太過狂妄，只不過礙於沈家的面子沒有多說。但是今日之戰的另一位主角竟將他們晾在這裏小半天，比起沈家少爺的身份來說，陸離這個在鎮國金橫空出世以前籍籍無名的名字並不足以讓在場衆人壓下怒火。
於是一些聲音就響了起來。
其中以那些跟沈家交好之人爲甚。
“我看那個叫陸離的侍衛已經逃了，明知必死還來找死，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皺了皺鼻子，語氣不屑，目光卻是不斷望沈放歌那裏看去。
站在她身邊的家族長輩則是笑呵呵的樂見其成。
少女懷春的年紀，仰慕年輕一輩的強者很正常。對方又是沈家這種豪門望族，任何一個家族長輩對這種姻緣都不會反對。
雖說沈放歌有些聲名狼藉，不過這種小缺點放在長輩眼中只不過是對自身實力的信心，年少輕狂而已，算不得什麼大毛病。
不過少女的長輩雖然沒有什麼意見，人羣中卻不乏對局勢瞭解的心思透徹之輩，立刻就開口道：“燕王府既然接了帖子，就不會食言。以燕王的脾氣，那名侍衛如果真敢逃跑，你們覺得他的下場會比被沈放歌打死好多少？”
聽到此人開口，許多人有些浮躁的心情也暗暗收斂起來。
燕王府現在如日中天，未來的光景絕不是先前能比，自然也不再是他們能夠輕慢的。況且燕王沐紅袖的脾氣，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常年留在帝都的世家更瞭解了，在燕王府接下帖子那一瞬間，這場戰鬥就已經不是陸離和沈放歌兩個‘小輩’之間的事。
若不明白背後的暗潮洶涌，今日在場這些大人物也絕不可能前來觀戰。
老街深處，一名抱着棋盒的青年在回往住處時突然停住腳步，雙眼微眯，隨後看向更遠處，似是驚訝的‘咦’了一聲，滿臉古怪。
“真是熱鬧啊。”
顧浩然面前支着個攤子，用破布掛在上面充當門面，布上寫着‘卜問鬼神，天機無算’。
另外一名抱着棋盒的青年站在攤子旁邊，笑呵呵道：“顧兄居然也想湊這份熱鬧，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顧浩然只是伸手拍去布上的灰塵，咂了咂嘴道：“先前不爭，不代表我不想爭。走這條路的人哪個是真清閒？你跟呂先之爲一盤棋爭了多少年？閒得住嗎？”
青年啞然失笑，晃了晃棋盒，說道：“我跟呂兄知己至交，手談而已，算不得大爭。”
“屁的知己。”顧浩然撇撇嘴，沒有再往深了說去。
尤其像他這種人，有些話說得太深，難免會觸動太多，甚至壞了別人一線機緣。
不過就在這時，顧浩然猛地擡起頭看向老街外頭，一時震撼莫名。
就連他身邊那名青年也偶有所感，頗爲驚訝。
“這小子……不得了啊。”
許久之後，顧浩然長出一口氣，喃喃道：“這是用了什麼淬體法？半點修爲都無，不滅體打熬的比曲海蛟那閹狗都不遜色幾分了，他難道生來便可引天雷淬體？”
“不，不對。這異體是後天而成，與那些先天怪胎不一樣。”
“氣血如龍，雷光內斂，他一定是修煉了某種功法。”
顧浩然看向身邊那青年，“有什麼頭緒？”
青年面色如常，搖頭道：“淬體之法，我不如呂兄擅長。”
“呂先
之啊。”顧浩然點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低聲道：“我原本只以爲沈放歌不能穩贏，現在看來，希望他輸得不要太慘纔是。”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一時間。
老街之外，有兩個人影緩緩走來。
其中一襲青翠的女子，是燕王府大總管，葛新月。
有她陪同，身側那少年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言，正是姍姍來遲的陸離。
二人站在街頭，葛新月向裏面望了一眼，隨即輕聲道：“記住殿下的交代。”
“知道了。”陸離嘆了口氣。
說完之後，陸離將一股氣息沉入肺腑，皮膚之下有極爲細微的雷光在跳躍，那股氣息如同雷龍般越過一個又一個竅穴，隨着陸離每踏出一步，都會沉下一絲力量。
見此一幕，葛新月擡起眸子，眼神既是欣慰又是複雜。
欣慰的是他終究開闢了一種適合自己的戰鬥方式，複雜的是，經此一戰，世間絕大多數的不滅，包括她自己在內，都要被這少年穩壓一頭。
並不是境界上的壓制，而是僅從不滅體來說，他已經開闢出了極爲驚人的新道路。
那是否是武者修行的新方向，葛新月暫且不知，但她只知道一點，陸離如今雖沒有修爲在身，可那副連沐紅袖都爲之側目的身軀已經能夠爆發出非常強大的戰力了。
至少打一個沈放歌，應當不成問題。
“來了。”
老街裏有人看到陸離的身影，沉聲開口提醒。
“這就是那三品侍衛？”
“模樣倒是不錯，就不知境界如何。”
“真氣散亂，不像是有修爲在身，難道真是來找死的？”
許多人的目光已經落到陸離身上，或是感知修爲，或是判斷境界。一番折騰下來，他們愕然發現，這個代表燕王府出戰的三品侍衛，居然真的沒有境界在身！
先前那名少女更是輕視幾分，撅嘴道：“他如果真的逃了，還算是個聰明人。就算是害怕燕王罰他，來這裏送死也沒意義嘛。”
“嫣兒，別說了。”突然之間，站在少女身邊那名家族長輩臉色劇變，趕緊拉住了少女不讓她再多嘴。
少女扭過頭，滿臉不解和不服道：“我又沒有說錯……”
但緊接着，她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也不知何時，前來觀戰的大人物們悄然讓出了一塊區域，每個人都是低眉順眼的模樣。就連先前最狂的曲海蛟在此刻都像是一條卑微到極點的老狗，垂着頭在向主人搖尾乞憐。
只因那裏站着的紅衣女子。
少女臉色蒼白，看着那一襲紅衣，眼皮翻了翻，竟然直接嚇暈了。
身邊的長輩趕緊攬住她，三分驚訝七分恐懼道：“殿下，嫣紅還是個孩子。”
那一襲紅衣的主人面無表情，掃了已經昏過去的少女一眼，轉身就走。
入了老街深處。
與此同時，陸離也一步一步，走到了沈放歌的面前。
沈放歌依舊抱着雙臂，卻微微睜開雙眼，與陸離對視。
“先寒暄幾句，還是直接開打？”陸離體內氣息已然佈滿竅穴臟腑，凝視着沈放歌問道。
沈放歌垂下手臂，森然道：“開打。”
“那就開打。”陸離點點頭，同樣垂手，掌心虛握，長劍乍現！
‘轟’！
一道混合着雷鳴聲的芒白斬擊劈開長街，瞬間將沈放歌的身影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