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象山的時候路一終於在大掌櫃欣慰的眼神中丟掉了親手編織的藤框,花了二兩銀子買了一副大小合適的鞍給大掌櫃換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灰色的大布袋,可以把一些零碎行禮全部放進去。
坐在晃晃悠悠的驢背上,路一覺得這銀子花得非常值得,確實比以前舒服多了,一路欣賞官道兩側的奇山異水,倒也是大飽眼福。
不知爲何這條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而且太陽西垂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村鎮,恰好看到右側一座不算高大的山頭上隱隱有一座黑瓦黃牆的寺廟,路一打算前去借宿,循着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總算在太陽落山之前走到廟前。
空山寂寂,來到寺廟近前才發現,這應該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古寺,山門虛掩,黃牆剝落,門外的石板路也是長滿厚厚的青苔,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來過。
趁着天色還早,路一推開蛛網重重的山門,入眼是一塊小小的廣場,上面雜草叢生,星星點點的白色小野花點綴其中。
寺廟其實不大,只有一座大殿,匾額掉在地上,大雄寶殿四個字都已經腐朽,大殿兩側兩間廂房都已經坍塌,右側靠着圍牆有一間坍塌了一半的屋子,看牆角的水缸應該是以前寺內僧人的廚房。
路一把大掌櫃拴在大殿的柱子上開始動手收拾,大殿內滿是灰塵,居中的泥胎佛像雖然已經看不出到底是佛門哪尊菩薩,但總體保存倒算是完整,還能看到斑駁的彩繪,路一想到自己修煉的無相梵天決,覺得自己同佛家也算有緣,於是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收集好過夜用的枯枝,路一生火取出一些乾糧,又就近尋了一些清水用水壺吊在火堆上準備煮一壺茶。
荒山的夜晚,蚊蟲很多,尤其是四周只有大殿裏的一堆火光,吸引了很多的蚊蟲過來,讓路一不勝其煩,想到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裏有一些苦蒿,就拔了幾株丟在火堆邊上,略帶苦味的煙氣繚繞,頓時覺得大殿裏清爽多了。
路一從包裹裏掏出一本在象山購買的儒家典籍,藉着火光慢慢翻閱起來,不知不覺就好像看得入了神。
大殿火堆嗶嗶啵啵的發出輕微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突然山門外響起極爲輕微的腳步聲。
路一其實看書的時候體內無相梵天決一直隨着祕籍上記載的運功穴位緩緩流轉,漸漸神臺清明,物我兩忘,所以山門外輕微的腳步聲清晰的傳進了耳中,不過路一併沒有輕舉妄動,還是保持看書的姿勢一動不動。
沒過多久,庭院裏傳來腳步聲,路一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把山門關閉,擡頭一看就驚訝的看到兩個相互攙扶的老人,正是在傅家壽宴中途和南海神龍爺孫二人離去的兩兄弟,八九不離十就是曾經的斜月教左右二使端木白、端木赤兄弟。
路一擡頭的時候,剛好一身道袍打扮的老人也看到他,而道袍老者看起來狼狽不堪,臉色蒼白,而且左腿纏着紗布,血跡斑斑,走路都需要身邊的老人攙扶。
身邊同樣有些發呆的另外一個老者看起來應該沒有受傷,不過背上的大包袱不見了,發現大殿裏的路一之後眼神飄忽起來,猙獰之色越來越濃。
道袍老者衝路一笑了笑,然後拍了拍身邊的老人,疲憊的說道:
“二弟,你忘了我們當初爲什麼逃出來?再說這個小居士幾天內同我們連續兩次碰面,這本就是我們的緣分!”
老者聞言,神情放鬆下來,一言不發的扶着道袍老者走到火堆邊上。
路一放下手裏的書,把自己坐着的廟裏唯一板凳遞了過去。
老者接了過去,有些生澀的說了兩個字:
“謝謝!”
聲音極爲沙啞,聽起來格外詭異。
道袍老人坐下之後長出一口氣,笑了笑說道:“酒席上貧道就說和小居士有緣,看來倒是真的緣分不淺。”
路一拱了拱手,沒有說話,把水壺從火堆上摘了下來,從包袱裏拿出一個用來煮茶的鐵杯,倒了一杯開水遞給他。
道袍老者接了過來,客氣的道謝。
“有喫的嗎?”
喝了一口熱水,精神明顯好轉不少的道袍老者滿眼期待的問道。
“有的,等一下。”
路一掏出兩個幹餅,遞給二位老者。
兩人就着開水吃了幹餅,滿足的呼出一口氣,道袍老者突然問道:
“前幾天在傅家莊,我看玉兒那小丫頭來去的時候都衝着小居士笑,你們見過?”
身旁老者神色警惕的看着路一,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路一搖了搖頭,坦誠的說道:“我的朋友也奇怪的問過我,但我確實不曾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那位小姑娘。”
道袍老者看了看路一的神色不似作僞,嘆了口氣歉然的說道:“讓小居士見笑了,由不得我們兄弟二人不小心,實在是……”
路一笑了笑,接過話說道:“無妨,萍水相逢,而且我看二位前輩在傅家的時候不願意牽連無辜,也是坦蕩之人。”
道袍老者聽到路一的話,有些唏噓的感嘆道:“是啊!無辜之人何其無辜!”
就在這時山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無辜?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口中的無辜不過是一些婦人之仁罷了!”
道袍老者身邊的老人神色一下緊張起來,站起身擋在兄長面前。
路一聽到聲音就知道來者應該是南海神龍端木方,果然看到端木方帶着那個粉雕玉琢的丫頭慢悠悠的走進了寺廟,小丫頭看到火堆邊的路一,眼睛一亮,甜甜一笑,大眼睛眯成一對好看的月牙兒。
道袍老者嘆了口氣,帶着幾分歉意的對路一說道:“又害得小居士沒辦法好好休息,真是抱歉!”
說完又伸手拍了拍另外一個老者的肩膀,溫言道:“二弟,你也過來坐下吧,今兒你我兄弟二人該當斃命於此,愚兄累了,實在不想再逃下去。”
老者聞言蹲下身,趴在他大哥的腿上,像一個孩子般的嗚嗚咽咽哭泣起來。
走進大殿的端木方突然喝道:“端木家的男兒從來只流血不流淚,成何體統!”
老者抹了抹眼淚,突然刷地站起身,老臉漲得通紅,沙啞的大聲爭辯道:“好端端的一個大家族,被你們弄得四分五裂,自相殘殺,你還有臉提端木家?!”
南海神龍端木方大怒,臉上隱隱有青氣流轉,不過看到橫眉豎眼的老者,心裏的怒氣不知爲何消失不見,嘆了口氣道:“你應該理解,我姐和冷月做出同齊王合作的決定也是爲了儘快重新統一端木家族和原本歸附我們的一些其他部族,只有這樣纔可以重振斜月教,也是無奈之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