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得慢的原因有很多。
馬是劣馬,而且已經老了,好在識途。
路五叔已經考慮換馬,但總覺得老夥計還能再走幾趟,就這樣一拖再拖,轉眼又兩三年過去了。
路是山路,而且是一條除了他們幾乎就沒有人走的山路。
大山好像無窮無盡,好不容易穿過一道山樑,當路一幾個站在高處眺望卻發現對面是更多的山樑。
雖然說冬天到了,南方氣候溫暖,除了一些落葉的灌木,大部分都是鬱鬱蔥蔥的成片竹林。
這天車隊穿過一道溪澗,耳中傳來陣陣轟鳴的水聲,轉過一道山脊,衆人眼前豁然開朗,一道雪練似的大瀑布從對面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傾瀉而出,山腳水潭浪花滾滾,老遠就感到濃濃的水氣撲面而來。
“過了這條河,爬過對面那座山,就可以看到伏波鎮啦。”
路五叔指着遠處那道瀑布,臉上露出開心的神色說道。
十多天的曉行夜宿,幾人像是與世隔絕一般,總是會有一種叫寂寞的東西圍繞着大家,眼見快要到達,每個人都難掩心中的雀躍。
路一三個少年早就跳下馬車,飛奔到河邊,先是掬水洗臉,然後又嘻嘻哈哈的用薄薄的石頭片打起了水漂。
小魚兒站在路五叔身邊遠遠看着那三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忍不住感嘆道:
“還是他們那個年齡好。”
五叔哈哈笑道:
“你那時候也沒有少調皮搗蛋。”
“不調皮,哪裏對得起那個年齡。”
看到一臉懷念神色的小魚兒,路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一陣歌聲隱隱約約的飄了過來,聲音蒼老,唱的應該是山野間最普通的樵夫小調,抑揚頓挫,但卻自有一種淡然出塵的灑然。
路一最先聽到歌聲,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蓑衣的背影正在深潭下游邊上一塊大青石上垂釣。
蓑衣草帽,一根細長的綠竹竹竿,垂釣者正悠然自得的唱着歌,看背影,應該是一個老者。
路一招呼了一聲兩個夥伴,順着水邊的石頭,一步三滑的走了過去,距離還有七八步遠的時候,就拱手道:
“老人家!老人家!”
水聲太大,喊了好幾聲老人也沒能聽到。
路一少年心性,自顧自的爬了上去,大石頭上滿是厚厚的青苔,快要到頂的時候腳下一滑,身影極速下墜,引得站在下面張望的路一文和路小波一聲驚呼。
路一強提一口真氣,腳尖在一塊微微凸出的石頭上一點,整個身形借勢往前一翻,穩穩落在石頭頂上。
等到路一站定,發現釣魚的老者正盯着他上下打量。
老者雪白的頭髮,胖嘟嘟的身材,白白淨淨的臉加上一雙又小又圓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滑稽可愛。
路一有些尷尬的抱拳施禮道:
“見過老伯。”
“年輕人,好俊的功夫。”
“多謝老伯誇獎,一點微末之術,讓您老見笑了。”
“嗯,尋我何事?”
路一搖了搖頭,恭謹的說道: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路過此地,聽到老伯歌聲,又見您在垂釣,一時好奇,過來一看,還望老伯諒解。”
老者好奇的看着路一,小小眼睛裏的神色有些好奇:
“你不認識我?不是特意來尋我的?”
路一再次搖了搖頭,神色坦然。
“那你會釣魚?”
說到釣魚,路一還真是個中高手,再說了漁村哪裏有不會釣魚的?上至老人婦孺,下至少年孩童,打小就在海水邊長大,礁石灘、碼頭,一根細細的魚線掛上魚鉤每天總得有不少的收穫。
就在這時,路一文和路小波手腳並用的爬了上來,身形略顯狼狽聽到老者問話,路小波忍不住嚷嚷道:
“我們路一可是路家村釣魚的第一高手!你說他會不會釣魚?”
“路家村?沒聽說呀!還第一高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口氣夠大!”
路一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下都不用自我介紹了。
老人看了眼有些狼狽的路一文二人,努了努嘴看着路一問道:
“兩個吹牛皮的是你朋友?”
路一點了點頭,認真的回道:
“是我兄弟,而且他們沒有吹牛,我確實很會釣魚。”
“噢,要不要試試?”
老者提起水中的魚竿,衝路一招了招手。
“試試就試試!”
路一察覺出老人氣息沉穩,呼吸綿長,應該也是一個習武之人,而且面相和藹,給人的感覺中正平和,況且萍水相逢,並無所求。
所以少年人不服輸的那股勁又衝了上來,接過老者遞過來的魚竿,上上下下打量了起來。
老者饒有興趣的盯着路一,微笑道:
“看來果然是一個會釣魚的,不錯不錯。”
路一文大大咧咧的走到老人身邊,洋洋自得的拍了拍老人肩膀道:
“那是自然,他可是釣起來過四十多斤的大石斑路家村第一人!”
當路一文的手掌接觸到老者肩頭的時候,老人小眼睛裏的神色有一抹異樣,但一閃而逝,看了看路一文那雙清澈無邪的眼睛,反而笑了起來:
“四十多斤的石斑魚,那只有大海里面纔有,少年郎,看來你們走了很遠的路啊!”
路一文點了點頭,深有感受的附和道:
“是很遠,還很無聊。”
路小波突然咳嗽了一聲,路一文連忙收起繼續聊下去的念頭,衝老人吐了吐舌頭。
老人也不以爲意。
就在這時,路一開口說道:
“老伯,得麻煩您告訴我一下你在這個深潭裏到底在釣什麼魚?”
老人來了興趣,走到路一身邊問道:
“這還有講究不成?”
路一笑了笑,說道:
“那是自然,不同的魚要用不同的魚餌,而且不同的魚所在水裏的深淺也不一樣,不打聽清楚,肯定事倍功半。”
“哈哈,小兄弟,看起來你果然是釣魚的高手,來來來,仔細給老夫講講!”
路一文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嘲諷道:
“這在路家村裏,五六歲的小孩子都知道。”
老人不以爲意,樂呵呵的說道:
“少年郎,書上有云,達者爲師,這有什麼奇怪的。”
路一瞪了一眼口無遮攔的路一文,後者訕訕的摸了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