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回過神後,快步走向前去,顫聲問:“祝夫人,還認得我嗎?”
“普安世子。”祝東風把頭側向祝小月,低聲說:“在路上時,同你講過的,在這裏有‘佳郎’美譽的普安世子。”
祝小月朝他點了一下頭,又把目光望向旁邊的王嗣同。
“公子,你叫什麼名字?是本地人嗎?”
“王嗣同。”王嗣同平靜地問:“姑娘是大理人?在杭州的幾日,可需要嚮導?在下近日在此地等人,正閒着無事。”
祝小月笑意盈盈道:“王公子怎麼知道我們是大理人?”
王嗣同坦然地說:“杭州城裏沒有這麼美麗的姑娘。”
被人誇讚,祝小月十分開心,她揚了揚嘴角,接着大笑了兩聲,對祝東風說:“娘,他說話真有趣。這幾日,讓他陪我們吧?”
祝東風瞄了眼呆立在一邊的趙瑗,低聲淺笑道:“我們應該先問問他有沒有家室,若是有家室,讓他夫人誤會,那就不好了。”
王嗣同接話說:“尚未娶親,在下的父親是湖州知府。”接着看向趙瑗說:“普安世子認得草民。”
趙瑗的目光一直在祝小月的臉上掃來掃去,薔薇色的嘴脣,微翹的鼻尖左側有一顆不太明顯的痣,像兩把小扇子一樣的睫毛……
臉上每一寸地方,都是那樣的熟悉,可是眼神卻是陌生的。
看到他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波動。
明媚的、驚喜的、快樂的、失望的、憂傷的
統統沒有。
祝小月附在祝東風的耳邊低聲說:“娘,我和王公子去別處轉轉行嗎?不想站在這裏了,這個世子總看我。”
祝東風淺笑着“嗯”了一聲,然後輕拍着祝小月的胳膊說:“我先回去,女兒玩累了,讓王公子把你送到西市槐樹衚衕十二戶。”又對王嗣司點了下頭,“給王公子添麻了。”
“夫人不住驛館嗎?”趙瑗問。
“西市有一處前些年置辦的院子。”
趙瑗慢步跟在祝小月和王嗣同後面,看着她拿起一個紅色的風車,鼓着臉蛋去吹;看着她一口氣喝掉半碗糖水;看着她捏着一枚綠色的糖果,緩慢地含在嘴裏,然後轉頭對王嗣同嫣然一笑:“好甜啊!”
看着她蹲在地上,同一位賣檳榔的討價還價
趙瑗有些懷疑是不是時光倒流了,回了半年前,或是一年前。那時候他們還未成親,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他們還不認識。
再過幾日,或是幾個月,他去德清縣辦差,會在樹蔭濃密的街道上遇上了她。
他們會成親。
然後,一切重新來過。
不,不要重新來過。重新來過的人,不是他的甜思思,是一個叫祝小月的,同她很像的女子。
面前的女子,像是一位無憂無慮,又精力十足的少女,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對什麼都有着極大的熱情去了解。
他的世子妃不是這樣的,他的甜思思也不是這樣的。
她總是心事沉重,即使是在開懷大笑着的時候,也能感受到她心裏的某個角落是看不見的。
這個叫做祝小月的女子不是。
她整個人如風一樣輕快自由,不受束縛;又如山澗的泉水一樣透亮,一直能看到她的心底,她的心底是純淨的,沒有雜質,也沒有他。
這不是他的世子妃。
他的世子妃是爲他存在的,她所有的追求,是想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趙瑗快走了幾步,靠近了正在大口喫着包子的祝小月。
“姑娘,去普安王府玩嗎?我家廚子做的包子,味道特別好。”
祝小月把手裏的小半個包子全部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謝謝,今日已經喫飽了。”接着朝他背後張望了一下問:“你一直跟着我們?”
“我來買雕花蜜餞。”
“噢。”祝小月衝他笑了一下:“不打撓世子了,我們去前面看看。”
走出幾步後,王嗣同向後瞄了一眼,看到趙瑗仍立在原地。他低聲問:“小月好像不大喜歡普安世子?”
“沒有啊!”祝小月笑呵呵地說:“理會他太多,他以爲我對他有意怎麼辦?”
“哦?”
“兩國相交,以和爲貴。我爹爹和師兄此趟出使杭州,就是爲了兩國的友誼。”祝小月也放低了聲音:“萬一你們這裏的皇帝看到我跟普安世子有來往,生來聯姻的念頭,就不好了。”
“這是誰告訴你的?”
祝小月得意地說:“我自己想到的。”又嘿嘿一笑說:“王公子,我說的有沒道理?”
王嗣同不動聲色地說:“別人可以提議,你可以拒絕。”
“不想給爹爹添麻煩嘛。”祝小月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走了。大概看出來,我懶得理他。”
趙瑗折身回府,直奔春院。
“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會把以前的經歷全忘掉。”
算命先生搖着大蒲扇慢悠悠地說:“忘憂。”
“那是什麼?”
“‘忘憂’是一種藥,喫的人會忘記很多事,沒有憂愁,所以叫忘憂。”
趙瑗臉上有了一絲喜色,急問道:“這種藥你會配嗎?”
算命先生得意地說:“當然。現在這世上,會配製忘憂的人只有我一個,師父當年只教會了我。”
趙瑗急急地問:“你會配製解藥嗎?”
他的這句問話,是對一名神醫的侮辱。算命先生不悅地說:“一種毒藥出世前,身爲一個合格的神醫,首先要做的就是它的解藥。”
“那你快快配出來,解了毒,我去求聖上,讓他放你走。”趙瑗舉起雙手說:“我立誓,若是違了此言,天打五雷轟。”
算命先生搖着蒲扇的手停住了。
“有人中了‘忘憂’?誰?”
“世子妃。”
趙瑗未進來之前,春院是寂靜的,此時又靜悄悄了。
算命先生明白了因由,他長長嘆了口氣:“小明月在十歲出宮時,飲過‘忘憂’,直到現在,她都記不起在皇宮中生活的十年是什麼樣子,記不得她親孃是什麼樣子。”
趙瑗變了臉色。
“不是有解藥嗎?”
“解藥還需配藥人。給小明月配藥的人,是我師叔。當年慕容謹找到我師父,我師父都沒把握配出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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