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謹走後,趙瑗對皇帝說:“臣有些累了,告退。網”未等皇帝發話,他便轉身走出了御書房。</p>
從御書房到宮門口,長長的一段路,他頂着烈日走得平平穩穩,其間有人同他搭話,他沒應聲,甚至連頭都未扭一下。</p>
皇宮在城東,到西市,步行需要兩刻鐘。在這兩刻鐘裏,趙瑗什麼都沒去想,就是朝着那個目標一步一步的靠近。</p>
飯點剛過,油潑面的攤點上,依舊有三三兩兩的喫客。趙瑗尋了個位置坐了,對老闆喊道:“要兩碗油潑面。”</p>
油潑麪攤很簡陋,鍋支在了路邊,簡單地搭了一個篷,擺了幾張桌子。</p>
夜市上,光線昏暗,大概能從長袍短衫上分出窮人,或是富人。窮人講求舒適,富人要體面,即使在夏天裏,也穿的十分齊整。</p>
白天就不一樣了,穿的衣服是什麼布料,上面有什麼花紋,都看得清清楚楚。</p>
趙瑗坐在低矮的小凳上,月白色的錦袍下襬,掃着了油漬斑斑的地面。他一隻胳膊支着方桌,託着腮;另一隻胳膊放在油膩的桌面上。</p>
整個人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p>
周圍的喫客,不斷的朝着他這邊瞄來。從服飾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富貴人,再看相貌,精緻的五官冷漠,深遂的眼眸寒氣逼人。網</a>
待看清了他的模樣,喫客們都不禁縮了一下脖子,準備趕快喫完離開,免得招惹是非。富貴人的脾氣都不好,這位貴公子的神態,也像是隨時會掀桌子,掂凳子砸人的主。</p>
店老闆不但面做的好,帳算的清晰,認人也很準。這不是前天晚上來過的客人嗎?還有個極漂亮的小娘子。</p>
店老闆把滋滋地冒着熱氣的兩大碗麪,放在趙瑗面前說:“客官,一會兒夫人要來嗎?”</p>
這叫生意技巧,和客人拉拉家常,一來二去的熟了,就可能多來幾次。</p>
趙瑗眼皮都沒擡一下,用筷子在麪碗裏拌了幾下,又拉了另一碗,也拌了幾下,然後抄起一筷子麪條,就塞進了嘴裏。</p>
麪條有點長,他吸溜了一下,才閉上嘴巴快速的咀嚼。</p>
店老闆看客人沒理他的意思,訕訕的退到一邊的樹蔭裏,用眼稍的餘光,觀察着這個不尋常的客人。他喫的很快,一大碗麪,很快見了底。用袖子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又拉了另一碗喫。</p>
這次喫的比方纔慢了一些,後來越來越慢。最後,店老闆看他喫得實在艱難,走上前去,小心地問:“客官,來碗麪湯嗎?”</p>
趙瑗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說:“好。網”</p>
麪湯上來了,趙瑗喝了一口,急忙伸着舌頭哈哈。</p>
店老闆不安地說:“有點燙。”</p>
趙瑗想把麪湯潑在店老闆臉上,但理智讓他從袖袋裏,摸出來了幾枚銅錢,放在了桌子上,哈着嘴巴,站起身走了。</p>
大約走出了七八丈遠後,他覺得剛剛喫的東西,在肚子裏面擠擠抗抗,而且越來越劇烈。</p>
趙瑗走到路邊,扶着一棵大槐樹站了一會兒,便開始翻江倒海地吐起來。胃部痙攣帶的全身都是一抽一抽的,剛剛喫的東西一點不剩的都吐了個乾淨。</p>
夜飛悄無聲息地出現,端了一碗水,遞向趙瑗說:“主子。”</p>
趙瑗接過來,漱了漱口,又把碗還給了他。用袖子拭了額頭和嘴角,朝着普安王府的方向走去。</p>
慈寧宮的廂房內,郭思謹躺在塌上,大宮女翠玉拿了條沾了冰水的帕子搭在她的額頭上。</p>
“世子妃想用點什麼,太后吩咐小廚房熬的綠豆粥,給您端過來一碗吧?”</p>
郭思謹費力地睜開眼睛說:“好,再幫我放一點糖。”</p>
翠玉剛走出去不久,太后手持了一把水墨山水圖的團扇進來,在牀塌對面不遠處的凳子上坐了,和和緩緩地說:</p>
“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前面會有數不盡委屈和無奈,這點委屈都受不了,還真是不適合做世子妃。”</p>
方纔郭思謹說出了那番話後,就暈倒了。</p>
這是她進了慈寧宮後,太后說的第三句話。</p>
第一句是勸誡她不要同皇帝作對;第二句是指責她說話前後不一,這一句,聽起來像是嫌棄。</p>
郭思謹扶着牀塌坐起了身,直視了一會兒太后,然後低下了頭。</p>
“普安世子是仁義之人,他既是娶了你,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休妻的,你如此做法,對得起他嗎?”太后嘆了口氣說:</p>
“此前,他是待你冷淡了些。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需要一個過程,夫妻也一樣,你不能指望着,他看你一眼,就會發誓和你白頭偕老。</p>
我不知道,你最想求的是什麼。但做爲一個女人,難道最想求的不是一個人的心嗎?自請下堂,你這是在傷他的心。”</p>
郭思謹擡起頭,望着太后,低聲問:“太婆呢?太婆像孫媳這麼大年齡時,最想求的是什麼?”</p>
太后撥弄着團扇,嗤笑了一聲說:“說了你也不信。”</p>
“太婆還未說,怎麼知道孫媳信不信呢?”</p>
“時間太久了,忘了。”</p>
郭思謹抿了抿嘴角,清亮地說:“不信。”</p>
太后瞄了她一眼後,問道:“官家若是準了你的自請,你有何打算?”</p>
“收拾衣服,離開普安王府。”</p>
“以後呢?”</p>
“隱名埋姓,離開這裏。”</p>
“哦?”太后盯着她問:“想去哪裏?”</p>
郭思謹攏了一下額前的頭髮說:“天大地大,哪裏都可以是家。既是離開了王府,就離得遠遠的,把這裏的一切全部忘掉,重新開始生活。”</p>
“若是官家不準呢?”</p>
“官家會準的。”</p>
太后冷哼了一聲說:“還在嘴硬。你這點小把戲,能瞞得過我?我從一個半老丫頭,坐到賢妃位置上時,你還沒出生呢。”</p>
……</p>
趙瑗進了普安王府,便朝着書房的方向走,走到半道,想到書房裏已經沒有牀了,便收着了腳。站了半天后,向攬月閣的方向走去,走出七八步後,又收着了腳,朝着後園子的方向走。</p>
午後的花草,被烈日曬得蔫頭蔫腦。趙瑗走過曲折的花間小道,穿過涼亭,進了假山,與躺在葦蓆上睡覺的荊無名正看了個對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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