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趙瑗都很忙碌,跑了戶部,跑三司,最後又去紫辰殿與聖上談了半天。出宮時,夜市已經起了,回府的一路上,叫賣聲此起彼伏。
門口只有張伯在候着。
“她呢?”
“在沁園春。”
“什麼時候去的?”
“半下午。”
“韓如意呢?”
“在落星閣。”
趙瑗往府內邁的腿腳,有些費力,這是建府以來,從未有過的。他索性停下了“她同你說要回德清了嗎?”
“說了,說讓我幫她備車。我告訴她後日是李尚書的老母親八十大壽,你不在杭州,需要她去送賀禮,她便沒再堅持。然後,就去落星閣找了韓如意。”
趙瑗驚了一下“誰跟她一起?”
“她一個人,出來時,臉色不太好。回攬月閣呆了有半個時辰,就出門去了沁園春。”
趙瑗看了一會兒張伯,才說話“牆外那幾棵樹,我不是告訴你,讓砍掉的嗎?離牆太近,府裏不安全。”
話落了,趙瑗才覺他這理由說得太勉強,他這是對張伯說話呢,又不是旁人。府中暗衛的輪流值守是張伯安排的,不要說是個人,一隻鴿子飛進飛出,都會被捉了查看。
張伯好像沒在意他的話不合理,平靜地解釋“上午就伐了。世子妃是從正門出去的。”
趙瑗咬了一下嘴脣,停了半天才說“她要是想回,讓她自己回,府裏不給她備車。”
“世子再考慮一下。”
趙瑗疑惑地問“什麼?”
張伯耐心地解釋“世子是下定決心,想要讓她走的嗎?若不是,別把人給逼急了。”
趙瑗更疑惑了“我哪裏逼她了?”
……
沁園春與普安王府隔了兩條街,老闆叫李慕。
郭思謹是在上元節的次日認識李慕的。
一個冬天,沒下雪。正月十五天色陰沉,次日一早,天上便飄起了雪花。午後的王府,被白雪覆蓋,郭思謹想起了兩句詩“花下鞍馬遊,雪中杯酒歡。”
莫名的就想喝一杯。
王府有規定,不準飲酒。
當然也就無酒。
她撐着傘在府裏逛了一圈後,換了裝,從後園子的西北角,爬樹上牆的溜了出去。
雪天的沁園春,冷冷清清。她站在門口,指着二樓的一個窗口說“我要坐那間房。”
小夥計面露爲難“裏面有人了,客官。”
“吱”的一聲,窗櫺推開。
“公子,可願有人作陪?”清淡的聲音,清淡的笑臉,輕盈的雪花繚繞着從窗口探出頭的眉眼,仿若是未染塵世的散仙。
斯人作陪,何樂而不爲?
完整的梨花懸浮在透明的酒液中,澀澀的辛辣裏帶着梨花的淡香。郭思謹撥弄着酒盞問“這就是傳說中的梨花白?”
“公子未曾喝過?”
郭思謹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慕。你呢?”
“郭思謹。”
郭思謹這個名字,好像從沒有人叫過。這裏的人,都叫她世子妃,家裏的人喜歡叫她小謹。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的名字,沒人會把這個名字同世子妃聯繫在一起,所以她回答得很爽快。
李慕問“謹慎的謹嗎?”
“嗯。”
李慕說“我若是說,我曾經叫念謹,你會不會認爲我是想同你拉關係,對你有所圖謀?”
“除了這頓酒錢,讓我多分擔一些,你還能圖謀我什麼?”郭思謹淡淡地說。
李慕俏皮一笑“這頓酒我請你,我是沁園春的老闆,付錢有優惠。”
“爲何?”
“爲着公子的名字雅緻?”
郭思謹咧了咧嘴“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小娘子?”
“看不出來。”李慕認真地說。
郭思謹回王府一路上都在思索,爲什麼第一眼看見李慕就覺得異常親切。次日清早,她對着鏡子梳妝時,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同李慕有一點相像,尤其是眼睛,不笑的時候如秋水寒星,清冷凌厲。
後來,她同李慕成爲了朋友,煩悶極了的時候,就偷跑出去找他喝一杯。
“幻情”就是李慕送給她的。
一個月前,她向李慕請教了問題怎樣才能留住自己想要的人。
李慕問“就那麼想要嗎?”
郭思謹用力點頭道“非常想,必須想。”
李慕說“世上有那麼多人,爲何要強求,不行就換。”
郭思謹堅定地搖頭“不能換。”
李慕揶揄地笑道“可以給他下藥。”
李慕是個很好的酒友,明知道她是女子,卻把她當成男子。而且從不問她是誰,從不問她什麼時候還會來,什麼時候走。
這麼好的酒友,唯一不好的是,不經常會在酒樓。
郭思謹坐在沁園春二樓靠窗的包房裏喝酒,已經喝了半下午了,她一個人喝。
起初,她覺得酒是辣的,後來覺得是甜的,再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反正就是想喝。
不喝又能做什麼呢?
喝酒的人中,有很多人,都是無事可做,無可奈何。幸福快樂的人,誰會喝這又苦又澀的東西?
有人奪了她的杯子。
“你是不是想死?”
她把頭歪在桌面上,眯着眼,對奪她杯子的人,軟糯地說“沒有,我還沒活夠。”
------題外話------
李慕與小謹謹沒有血緣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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