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岫忽然渾身劇顫的縮了手,這是什麼情況?爲什麼會忽然、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指尖輕輕撫上額頭,薄雲岫連退數步,“我、我這是怎麼了?”
“二哥?”薄雲風有些慌,“你、你身上……”
薄雲岫猛地醒過神來,“凰蠱……”
內心深處的惡意在快速蔓延,他恍惚回到了當初,那時候的他也是這樣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要佔有鳳蠱,想要私佔沈木兮。
那不斷膨脹的惡念,最後是因爲韓不宿用了藥和法子,才被完美的掩蓋,生生遏制下去。
“韓、韓前輩?”薄雲岫扭頭瞧着身後的天空。
暗色的天空,逐漸呈現出鮮血的顏色。
血陣,死陣。
逐漸收攏的陣,大有摧枯拉朽之力,凡屬活物,能喘氣的,都難逃一死。
毒蟲蛇蟻,死了一批又一批,黑黢黢的屍體,層層疊疊的鋪滿地。
血陣內。
韓不宿冷笑着,瘦如枯槁的身子,無力的癱坐在地,冷眼瞧着步步逼近的陸如鏡,“是你毀了我,毀了護族,現在就由我來毀了你,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陸如鏡咬着牙,“你做了什麼?”
“不明白嗎?看不懂?哦,是韓天命沒告訴你吧!”韓不宿已然只剩下一口氣,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護族的族長一脈,具備自我毀滅的能力,可誰也不敢輕易使出,生怕傷及無辜。但是現在……我若不殺你,你就會害死兮丫頭,害死薄雲岫,害死孩子,害死……”
害死那麼多人!
月歸,千面……
乃至於陸歸舟,也都是陸如鏡一手毀滅。
陸如鏡自然知道,韓不宿已經沉不住了,她本就是該死之人,能活到現在全靠這一股怨氣,她身體裏的血液早就變得髒穢不堪,比劇毒還要毒,但這些東西一旦流出,她便是到了……必死無疑之時。
“你就慢慢等死吧!”陸如鏡快速朝着外頭奔去。
然則他的掌心剛碰到血陣的氣罩,剎那間劇烈的疼痛讓他快速縮了手,不敢置信的望着掌心裏的灼燒痕跡,疼,鑽心的疼,疼得讓人難以忍受。
按理說,他已經石化得差不多,不可能再感受到疼痛,爲什麼現在……
“韓不宿!”陸如鏡憤然,“這血陣到底怎麼回事?”
“我不是說了嗎?毀滅!”韓不宿笑得何其得意,“當年你們算計我,害我至此,如今我終於可以報仇了!陸如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讓你傷害任何人。你就陪着我,慢慢死吧!”
她扭頭望着逐漸收攏的血陣,脣角的笑意越發濃烈。
“韓不宿!”陸如鏡仰頭嘶吼,“我不會死,我一定不會死的!”
憤怒,讓他瘋狂。
剎那間鮮血淋漓,被撕碎的瞬間,韓不宿依舊在笑。
宛若回到當年,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爹靠在樹下,扇着蒲扇讓她別胡鬧,仔細從樹上摔下來,到時候可沒人扶你。
後來,她真的摔下來了。
爹,你說得對,真的摔下來了。
爹,好疼……
血陣快速收攏,連林中鳥都沒放過。
待天空放晴,只剩下成堆的毒蟲蛇蟻的屍體,樹木被燒焦,草地被焚燬,濃烈的焦臭味快速蔓延開來,瀰漫着整片林子。
陸如鏡與護族的恩怨,終究以同歸於盡而告終。
“韓前輩!”薄雲風歇斯底里。
沒了,什麼都沒了!
薄雲岫有些壓制不住,恍惚間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口裏拼命的鑽,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變成另一個人了。
“二哥?”薄雲風回過神,容色慌亂,“二哥?”
“別靠近我,也別讓人來找我!”薄雲岫幾乎可以感覺到,額角有東西正在破殼而出,正在快速蔓延,那種被壓制過後,得到釋放的痛快,正在侵佔他的理智,“幫郅兒,照顧好我的薄夫人,我……別找我!一定不要來找我!記住了!”
縱身一躍,眨眼的功夫,薄雲岫已消失不見。
“二哥!二哥你回來,二哥!”薄雲風厲喝。
可薄雲岫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跑,任憑薄雲風呼喊,他都沒有回來。
“我爹呢?”沈郅還被薄鈺壓在地上。
見着薄雲風回來,沈郅掙扎得更厲害了些,聲音帶着清晰的哭腔,“五叔,五叔……我爹呢?我爹怎麼樣?他還活着嗎?爹呢?”
“你爹他沒事,只是……韓前輩沒了,所以你爹體內的東西,又跑出來作祟了!”薄雲風垂着眼皮,精疲力盡的癱坐在樹下,伸手捂着自己的腦袋,“是我沒用,一個都沒護住,一個都沒保住。”
“韓前輩?”黍離咬着牙,面色慘白如紙,“韓前輩沒了?”
“血陣把什麼都給滅了。”薄雲風擡起頭,眼眶通紅,“別說是屍體,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就這麼灰飛煙滅,徹底的跟這片林子融爲一體。”
護族崇尚自然,韓不宿最後的歸屬,是她自己的選擇,也算是全了護族的尊崇。
黍離一個鐵錚錚的漢子,此刻泣不成聲,韓不宿有多難,多不容易,旁人不知道,這一行遠赴大漠的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們看在眼裏,卻沒辦法爲韓不宿做任何事,因爲在韓不宿這裏,堅強與信念,替代了一切可以用來關慰的字眼。韓不宿是靠着那一口氣撐着的,一輩子都在爲了護族而拼命,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
黍離想起了斷首的月歸,慘死的千面,再是現在屍骨無存的韓不宿,終是掩面嚎啕大哭。
“那我爹呢?”沈郅慌亂,“韓婆婆沒了,爹、爹的東西出來了,那他現在人呢?人呢?我爹跑哪兒去了,爲什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薄雲風噙着淚,握住了沈郅的手,“小侄兒,你爹很疼你,也很愛你和你娘,對不對?”
沈郅沒說話,這原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爹愛娘,勝過他自己的性命。
“所以你爹怕傷害你和你娘,就、就跑了!”薄雲風垂着眼簾,“但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二哥他捨不得你和二嫂,一定會想盡辦法剋制,再回到我們的身邊。小侄兒,你不能自亂陣腳,聽到了嗎?”
沈郅定定的站在那裏,眼睛裏的淚,忽然滾落下來,整個人好似丟了半條命一般,眼皮子慢慢的耷拉下來。
說來說去,爹還是走了……
“沈郅?”薄鈺有些猶豫,站在沈郅的身邊,一時半會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呢!我、我在,春秀姑姑也在,阿左還活着,黍離也沒事,阿右和五叔、五叔都會幫我們,我們好多人都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