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岫的手還沒伸到沈木兮的鼻前,那雙眸忽然睜開,她瞬時坐起身來,眉心微蹙的環顧四周,俄而有些癡愣的盯着眼前的薄雲岫。
“薄夫人?”薄雲岫皺眉,音中帶顫。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捂着心口好似有些難受。
“薄夫人?”薄雲岫驚呼,慌忙上前坐在牀頭,讓她儘量靠在他身上,如此能靠得舒服一些,“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薄雲岫,我、我真的……”沈木兮身子微顫,俄而又平靜下來,“到底發生何事?”
黍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沈木兮,“王妃,您沒事吧?”
沈木兮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我這是在哪?這不是在大漠?”
“薄夫人,這已經是咱們南宛境內。”薄雲岫眉心皺得生緊,如今是百分百確定,沈木兮怕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可到底問題出在哪?
“王妃,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黍離詫異,“咱們走了這一路,您也沒一直睡着,怎麼會不記得了呢?您好好想想。”
沈木兮是真的不記得了,“我只記得身受萬蠱啃噬,但最後是鳳凰蠱救了我,那些蠱蟲忽然開始燃燒,一個接一個的,燒得面目全非。然後、然後我走下了石室,下面有祭壇,我看到了韓天命的屍骨!”
薄雲岫登時緊張起來,“後來呢?”
“後來我不知道爲什麼,整個人都很難受,好像渾渾噩噩的,手腳不受控制,似乎是被牽着走。”沈木兮努力的去回憶,“我看到好多奇怪的畫面,有火光,有鮮血,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回魂蠱呢?”薄雲岫忙問。
沈木兮想了想,“韓前輩給了我一樣東西,讓我對付回魂蠱,所以在去祭壇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那東西……我、我給喝了!”
“喝了?”黍離駭然,“王妃,您怎麼敢喝韓前輩給的東西?”
“我原就想着,這地方怕是沒可能再出去了,我不會武功,但也不能連累你們,反正回魂蠱必須擇主出世,那就讓它擇了我,我與它同歸於盡罷了!”橫豎,她也沒有別的法子。
薄雲岫點頭,“所以回魂蠱選擇了你,但最後死在了你的身體……裏面?”
“應該吧!”沈木兮想了想,“我沒覺得哪裏不舒服。對了,你們是在哪兒找到我的?”
“祭壇!”黍離有些心驚膽戰,“當時王妃您躺在冰棺裏,就好像已經……是王爺把您救出來的,當時情況危急,陸如鏡緊追不捨,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卑職也不知從何說起。”
“我慢慢再同你說。”薄雲岫抱緊了她,“你沒事就好!”
沈木兮有些癡愣,“我師父呢?韓前輩呢?”
誰都沒有吭聲。
她仰頭望他。
薄雲岫抿脣不語。
“我師父呢?”沈木兮忽然紅了眼眶,扭頭望着黍離,“韓前輩呢?”
黍離垂眸,默默的站在一旁,“韓前輩沒事,只是不願再與咱們一道回東都。千面……他爲了救韓前輩,死在了陸如鏡的手裏,沒能從日落之城出來。”
城已沒入黃沙,再也不可能出來了。
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沈木兮定定的伏在薄雲岫的懷裏,“那些年,若不是師父,我怕是不可能活到今日。他着實造孽在前,可他已經盡全力去彌補了。是師父,讓我和郅兒過了七年平靜的生活!誰曾想,竟是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最後,連副屍骸都沒能留下來。
“他是願意的。”薄雲岫輕嘆,“爲了韓不宿而死,他臨死前釋懷了。”
沈木兮揪着他的衣裳,身子止不住輕顫,剎那間淚如泉涌,“我們那麼多人一起出去,結果月歸沒回來,師父也沒回來……他們都回不來了!就爲了這該死的回魂蠱,這該死的狗東西。”
黍離悄悄退出了房間。
薄雲岫輕輕拍着她的脊背,“都沒事了,都會好起來的!”
待她哭得痛快了,便會沒事。
“通知東都了嗎?”沈木兮哭得累了,眼睛腫得像核桃,“郅兒可知道你我還活着嗎?”
“暫時還沒有。”薄雲岫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大家身上都有傷,得好好將養着,此去東都山高水遠,所需費時,無需讓郅兒苦等,免得他到時候焦灼難耐,反而亂了方寸。”
沈木兮點頭,彷彿是倦怠到了極點。
“薄夫人,你最近爲什麼這般嗜睡?是哪裏不舒服嗎?”薄雲岫低頭問,將脣輕輕貼在她的額心,還好,沒有發燒之類的跡象。畢竟,薄雲岫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身上有熱度,人便會犯困嗜睡。
可漸漸的,他又覺得不太對,沈木兮的身子又開始變涼,這種涼與平素的溫涼是不一樣的。女子屬陰,本就體質虛寒,可那種涼是捂得熱的,但是現在的沈木兮,所呈現出來的寒涼,好像……
像什麼呢?
就像是……屍體!
可方纔她說話的時候,身子明明是熱的。
這忽冷忽熱的,到底是什麼毛病?
莫非是因爲韓不宿的藥,殺死了回魂蠱的同時,也讓她受到損傷?畢竟她此前有鳳蠱在身,現在……她與他之間本該存在的心有靈犀,似乎已經消失了。
他真的感受不到,她內心深處的波瀾。
難道,真的是太累了?
也許吧!
沈木兮這一覺睡得很長,薄雲岫一直在牀邊守着,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她這一睡就再也醒不來了。枯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到了最後有人先走,有人卻不自知。
…………
夜色沉沉。
沈郅猛地坐起身來,呼吸微促。
有了上次的經驗,薄鈺這回可不敢大意,便陪着沈郅同枕而眠。驟見着沈郅坐起,薄鈺緊跟着坐起,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他,也不敢開口去喊。
聽人說,有的人夜夢之時,是半夢半醒的,魂遊半空,若是胡亂的喊叫,很容易把人的魂兒都給嚇飛了。
是以,薄鈺捂住了嘴,瞪着眼睛慢慢湊上去,認認真真的查看沈郅的狀況。
這到底是醒了?
還是沒醒?
“我又夢到我娘了!”沈郅擡手拭汗。
薄鈺這才相信,沈郅不是說夢話,是真的醒了,被噩夢驚醒的。
鬆了口氣,薄鈺越過他,跳下牀榻,快速去倒了一杯水回到牀前,“給,喝點水清醒一下,做噩夢罷了,不能當真的!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這是太過想念姑姑,所以纔會一個勁的夢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