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內。
薄雲岫冷然佇立,瞧着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吱哇亂叫的男子,“什麼人?”
黍離躬身行禮,“回王爺的話,是街上的混混,不過是收了銀子。”
音落,已有椅子呈上。
拂袖落座,薄雲岫面無表情的捋着袖口褶子,任誰都瞧不出他真實的情緒波動。
那人嘴上的布團被拔出,當即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王爺!王爺,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位公子是王府的小公子,小人該死!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有罪,求王爺恕罪,饒小人一命,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爺王爺,小人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王爺恕罪!”
“誰的錢?”薄雲岫居高臨下,周身愈發寒戾。
男人哭得涕淚直流,“是一位小公子給的錢,但不知道是誰,給了一錠金子,說是隻要看準時機,製造意外殺了那小孩,到時候會再給我、再給我一大筆賞銀。王爺,小的真沒有說謊,真的沒有……”
“那孩子什麼模樣?”黍離追問,心裏卻有幾分戰戰兢兢。
一位小公子,一錠金子,意外?
若說是孩子之間的結怨,唯有王府的小公子薄鈺,跟沈郅算是死對頭,薄鈺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沈郅,甚至於一心要殺了沈木兮母子。
而這一錠金子,足以說明來人出手闊綽,一個孩子,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身份絕非尋常。製造意外就不會惹人懷疑,到時候再遮一遮,誰都不會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 “讓他去認一認!”薄雲岫指尖摩挲,眉眼微沉。
黍離張了張嘴,王爺這是下定決心了?可若真的查出來是小公子所爲,該如何是好?動魏側妃母子,原就犯了太后的大忌,太后掌心裏捏着那麼重要的東西,萬一觸怒了太后……王爺豈非前功盡棄。
須臾,黍離領着那人轉回。
“王爺,是他!”男人跪地磕頭,“就是畫上的那個孩子,給了我一錠金子,我瞧着他們走那條街,就悄悄的上了乾果店的二樓,誰知運氣正好,他們經過,所以……”
怦然一聲巨響,卻是椅背都被薄雲岫徒手掰斷,幽邃的瞳仁裏倒映着無邊冷戾,指關節泛着瘮人的青白色。
“王爺!”所有人跪地。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王爺?”黍離心驚。
薄雲岫素來話不多,拂袖轉身,大步離去,“守住沈木兮!”
“放心,有月歸!”黍離緊隨其後。
雖然月歸不太能伺候,但是保衛沈木兮周全,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問柳山莊收拾得如何?”薄雲岫黑着臉。
黍離忙應聲,“按照王爺的吩咐,業已收拾妥當,沈大夫隨時可以入住!”
薄雲岫沒吭聲,翻身上馬,直奔王府。
看這陣勢,黍離心裏捏了把汗,王爺若是動手,那還得了?上次是山高皇帝遠,太后未及,但如今是在東都,稍有風吹草動,宮裏一定會知道。
王爺,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事……
薄雲岫進主院之時,魏仙兒正在薄鈺房內,照顧薄鈺歇息。
聽得身後的腳步聲,魏仙兒忙不迭轉身,驟見薄雲岫冷着臉進門,旋即上前行禮,“王……”
“起來!”薄雲岫落座。
這話,是衝着薄鈺說的。
宜珠忙不迭攙着薄鈺起身,也不知到底發生何事。
薄鈺心裏發虛,下牀的時候腿腳有些發軟,尤其是見着父親這般凝重之色,心裏隱隱有了擔慮,慌忙衝着薄雲岫行禮,“爹!”
“跪下!”薄雲岫冷聲。
薄鈺撲通跪地,呼吸都亂了。
魏仙兒忙不迭上前,緊跟着一起跪下,“王爺,到底發生何事?鈺兒做錯了什麼,王爺要如此動怒?王爺,妾身惶恐,您一定要問清楚查明白,切莫任由外人冤枉了鈺兒!”
“好!很好!好得很!”薄雲岫手背上青筋微起,“有其母必有其子,你真以爲本王看不透嗎?魏仙兒,若是以前,就算你和薄鈺拆了整個離王府,本王都不會多說半句。橫豎這天下,這離王府,對本王而言,早就失去了所有意義!”
魏仙兒泫然欲泣,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也知道他在說什麼。
七年前的那一把火,薄雲岫已經死過一次,所以他今日能說這樣的話,就說明已經觸及了底線,也證明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王爺!”魏仙兒流淚,“妾身這些年一直小心謹慎,如履薄冰,未曾出過大錯。於王府也是盡心盡力,免王爺煩憂,可是王爺捫心自問,這些年王爺可曾真心待過我們母子?”
“你要真心幹什麼?”薄雲岫反問,“從你第一日入王府,本王就告訴過你,莫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說好!這些年王府後院不斷有新人進來,但你始終是魏側妃,掌王府大權。魏仙兒,你還想要什麼?”
魏仙兒搖頭,“妾身所要,從始至終都只是王爺一人!七年了,七年了,王爺!饒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吧?妾身……妾身待您之心,難道王爺真的什麼都看不到嗎?”
薄雲岫很是煩膩,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情感糾纏,是以印堂愈發黢黑,“但本王所要,從始至終都不是你,魏仙兒,你太高看自己了!”
“爹?”薄鈺不敢置信的望着父親。
“薄鈺,你都聽明白了嗎?聽清楚了嗎?”薄雲岫居高臨下的睨着他,眼神裏沒有半分慈柔,唯有陌生的疏離之色,“你總以爲你母親真如外人所言,深得本王恩寵?相敬如賓,也可以用在兩個陌生人身上,懂?”
“陌生……陌生人?”薄鈺癱坐在地,“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仙兒泣不成聲,“王爺……”
“不用再把你的鴛鴦佩拿出來了,那東西不是護身符,記憶裏的東西會被歲月磨滅,經不起你三番四次的折騰!”薄雲岫冷眼掃過跪地的母子,“一個不擇手段,人前柔弱,人後狠毒。一個小小年紀,便學得滿腹城府,如此惡毒!”
薄鈺猛地擡頭,但聽得魏仙兒愣道,“王爺,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若是犯了什麼錯,我這個當孃的一力承擔便是,王爺今日用惡毒這般字眼來形容幼子,豈非太過?”
“是你讓人去殺沈郅。”薄雲岫盯着薄鈺。
薄鈺猶豫的瞬間,只聽得“咣噹”聲響,身子駭然繃直。
薄雲岫腕上微震,黍離手中的劍業已出鞘,不偏不倚的捏在薄雲岫手中,“你是本王一手養大的,是世人眼中,離王府的小公子,就算卸胳膊卸腿,也該由本王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