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醒來的沐淵變得沉默寡言，沈意醉帶着他去散心，跟他說未來的光景，一月之後，沐淵漸漸走出來了，只是不再是那副穿着緋衣的青春年少的模樣。多了深沉，少了單純，不不再盡情歡笑。
同樣的，衆臣都知道皇上在宮裏藏了個女子，一時流言四起，有人說這女子會妖術，蠱惑得皇上近一個月無心早朝，匆匆忙忙結束早朝只爲醉倒溫柔鄉。
有人說，向來不近女色的皇帝如此重視這名女子，定是要立她爲妃，衆說紛紜，各家也紛紛將自己未出閣的女兒獻給皇上。
聽到這些流言的沈意醉哭笑不得，沐淵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該走了，自己可是費盡心思才說服姜暮風會落日谷主持大局，今日靈蝶傳訊，霽月酒樓有變，望早歸，便當機立斷，向沐淵辭行。
“阿淵，在這叨擾你很久了，我也是時候該走了。”
雖然不忍心，但無不散之宴席，自己畢竟不能久留。
“意醉也要走了嗎？”
不是沒有聽出話裏的滿滿失落和不捨，但是現實不允許。
“阿淵，終須一別，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誰也不會永遠陪着誰，正如你現在要做好一位君王，而我，也要”
不等沈意醉說完話，沐淵就打斷了她的話。
“別走，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別走，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沐淵幾乎是哀求着，如此卑微，沈意醉記得小時候，每次媽媽送自己到修煉場要走時，自己也是這麼苦苦哀求，因爲媽媽走後，自己就要獨自面對無窮無盡暗黑，可是媽媽只是回頭，微笑着說：別怕，媽媽在家等你。
沈意醉卻給不了這樣的承諾，苦笑道：“沐淵，除了我還有很多人陪在你身邊的，太傅之女花輕霧，看得出來她很關心你，好好珍惜身邊之人。”
花輕霧從小與沐淵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這一個月不難看出，她對沐淵早已情根深種，處處照顧。
沐淵緊緊盯着沈意醉，試探着問：“那你呢？你可在意我？”
沈意醉眼神飄忽，心下漏了一拍，在意的，怎會不在意，你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你給我的那一抹溫暖，差點讓我沉溺。
“在意的，我們是朋友，怎會不在意。”
“除了朋友之誼呢？沒有一點點其他的嗎？”
沐淵緊緊追問，沈意醉有些心亂如麻，他這是什麼意思？要表白？可是自己能迴應他嗎？
“意醉，我心悅你，在城樓前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情不自禁被你吸引，看到你獨自一人召喚柳兮兒的魂魄時，我就在想，這是怎樣一個女子呀，竟沒有絲毫畏懼，畢竟當時在黑暗中的我被嚇得不輕呢。”
輕輕握着沈意醉的手，自嘲勾脣着，他雙眸微顫，深情望着眼前的女子。
“後來的相處中，你與一般女子是如此不同，一顰一笑都令我沉醉，跟你在一起，是我最輕鬆的時候。分開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期待，期待來年之約，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見到一個人，在宴席見到你，我既震驚又害怕，似你這般灑脫之人，會不會怪我隱瞞身份，可你沒有。”
沈意醉看到，他的眼裏滿是自己的身影，眼角發酸。
“在我最困難，最難熬的時候，是你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那些我們一起看過的風景，我永遠不會忘，我很貪心，還想要和你看更美的風景，所以，能不能別走，留在我身邊。”
這一刻，沈意醉真的很想答應他，就這麼留在這裏，會不會是一種更好的選擇？面對這麼一個真摯的人兒，要怎麼拒絕？
可是，沈意醉只要想到這輩子再也回不去了，心就痛得無法呼吸，放不下等着自己的父母，忘不了那些熟悉的人。
留下來，自己真的能適應皇宮的生活？他不可能只屬於自己一個人，自己不可能接受一夫多妻，更放不下自己信仰，不自由，毋寧死。
蓄滿眼淚的眸子，堅韌不肯讓它落下，她扯出一絲笑，那樣悽美。
“沐淵，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我只是一個鄉野丫頭，我們的身份不匹配，未來的路有多困難，我們都無法想象。我向往自由，不願一輩子被束縛在牢籠一般的高牆之中。”
“我不願像蓮妃那樣，在不斷折磨中失去自我，當所有的柔情蜜意被消磨殆盡之後，只剩下無限的恨意，那該死多麼錐心的遺憾啊，我不願這樣。這一生，我只求一人一心一意，若有一日，彼此不再相愛，好好訣別，至少回憶中是美好的，而不是相互怨恨。否則，我寧願孤獨一生，也不願委屈自己。”
其實這樣的標準在現代生活都難以做到，更何況在這樣一夫多妻的時代裏，可就這樣妥協，沈意醉做不到，愛情只能是兩個人的。
沐淵被這一席話徹底驚呆了，早知她與一般女不同，但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是每個人所求，卻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
沐淵無奈道：“意醉，你知我不願當這個皇帝。”
“可你現在是皇帝，逃不了，阿淵，在其位謀其職，縱然非你所願，你也只能擔起這天下之責。”
“我願爲你空置後宮，只娶你一人，掃清一切障礙。”沐淵堅持着。
沈意醉抽出被緊緊握住的手，掌心還留有他的餘溫，深深閉上眼，怎麼能不感動呢？這樣的話能出自一位古代帝王的口中，需要多大勇氣，不論真假，自己這一輩都不會忘記，有這麼一個男人對她說，我只娶你一人。
終究是不同道，沐淵，你可知若真爲我空置後宮，如何均衡朝臣的勢力，我沒有文韜武略，不能爲你出謀劃策，不能輔佐你。而這座皇城不是我的歸宿。沈意醉睜開眼，恢復清明，不再迷茫，不再猶豫。
她拉起沐淵的手，指尖藍光一現，一隻靈蝶飛向沐淵的掌心，隱入手中。
“沐淵，其實你早知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是嗎？可是你還是不願放棄，面對現實吧，這是傳信靈蝶，現在贈與你，此後，只要你需要我，在內心默唸，靈蝶會把你的信息傳達給我，不論多遠，我一定會趕到你的身邊幫助你，我們永遠是摯友。”
“好了，我要走了，落日谷隨時歡迎你。”
沐淵此後面抱住她，聲音顫抖：“意醉，你可可”
知道他想問的是是什麼，沈意醉深吸一口氣：“有，我對你動心了。”
足夠了，有這麼一句話，沐淵就有勇氣獨自去面對今後的一切，只要她快樂，他垂下手，默默目送她離去。
這一個月有她相伴，此生足矣。
看到她站出來爲自己排除衆議，看到她被羣臣圍攻詰難，卻仍然能應對自如，可她也越來越不像她了，不得不忍受種種非議，不得不委屈自己，她這樣的性子，怎麼可能鬥得過後宮那些女子。
明知不可能，卻還想要一試，喜歡看她癡癡地聽自己說話的模樣，喜歡她張揚的性格，喜歡她肆意的大笑，離開也許才能遠離朝堂紛擾，纔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沐淵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疼嗎？疼的。就這麼躺在冰涼的地上，可不可以，就這麼冰凍，不再妄想，她是自由的，而自己只能在這深宮中一遍一遍重溫她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