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二年元月三日,小雪初晴,清新明朗。
李林甫的靈柩由諸子護返長安,發喪於平康坊宰相府邸。
路了了站在窗前,望着斜對面的宰相府,神色哀傷。
“惜花!在你看來,你們這位死去的鄰居,執掌大唐十九載的宰相李大人,算是一位好官麼?”;
顧惜花歪着頭,很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在我這兒,倒是經常能聽到不少人對他罵聲一片。不過翻來覆去都是妒忌賢能,口蜜腹劍那幾句,也沒罵出個實質性的東西來。既然這麼多人罵他,他應該不是什麼好官吧。”
“你不要人云亦云,我是問你自己怎麼看。”
路了了語氣帶着不滿。
“嘻嘻!”顧惜花走上前來,從後面將路了了抱住,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背上,輕聲笑了起來,“這位宰相李大人執掌大唐十九年,讓百姓有飯喫,有衣穿,日子過得富庶安穩,倒是很能幹的。
不過這位宰相大人,也真夠風流的。你看看今天護送他靈柩的兒子,都有二十多個。聽說他還有二十五個女兒,外面還有不少私生子女。你說,這位宰相大人一生,有多少女人啊!”
路了了無奈的搖搖頭,自己想跟一位女子討論下正事,完全是自討無趣,她們關心的重點,永遠都與男子是不一樣的。
“那王琉璃懷疑你在外面又有了女人,私下吩咐我們將你看緊一些。你這個不安分的傢伙,在外面是不是也有私生子女?”
顧惜花將路了了身子扳將過來,狐疑的盯着他。
路了了身體微微一僵,事實上,他現在已經有了一位私生女兒,不過卻歸在了那南詔王閣羅鳳的名下。前段時日與南詔鳳瑤姐姐那裏聯繫時得知,香草爲他生下一位兒子,而鳳瑤則生下了一位女兒。
“那王琉璃有了身孕,一天疑神疑鬼,你也跟着瞎起鬨。侍候你們幾個我都分身乏術,哪裏還會在外面有什麼女人。”
路了了翻了翻白眼,顯得很是無奈。
顧惜花身子在路了了身上蹭了蹭,目光如水,媚眼如絲。
“今天不行,你陪我合奏一曲如何。”
路了了望了一眼斜對面的宰相府,準備以琴曲寄託哀思,爲師叔送行。
代表朝廷前來接靈的楊國忠,眉頭緊皺臉色陰沉。李林甫死去快兩個月了,他卻依舊沒查出李林甫什麼罪行,就是他二十多位兒子,也都規規矩矩,沒什麼差錯。
楊國忠一如既往的想誣告李林甫謀反,拖上陳 希列與哥舒翰,一口咬定李林甫與王,阿布思私交深厚。但光憑這一點,是不能給死去的李林甫定罪。
聖人陛下那裏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楊國忠不想揹負無能之名,就必須趕在李林甫安葬之前,給李林甫安上實實在在的罪名。
大唐爲相十九載,任誰都不可能幹乾淨淨。偏偏這李林甫實在太奸猾了,事事都將自己摘開,讓人抓不到絲毫把柄。到哪裏,找到李林甫的罪名呢!楊國忠長長嘆了一口氣。
李林甫的靈柩前,身穿孝服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白晃晃的跪滿一地。楊國忠腦子裏靈光一閃,有了定計,差點就忍不住仰天長
笑。
叛將阿布思,實爲大唐宰相李林甫的私生子,二人相謀造反。安祿山送來阿布思手下降將,入京作證。李林甫女婿楊齊宣,也出面證實。
大明宮宮裏,玄宗李隆基仰頭大笑,隨即帶着文武百官,殺氣騰騰的向平康坊李林甫府邸而去。
高力士高聲宣佈李林甫謀反的罪名後,玄宗命人劈開李林甫的棺木,挖出口內含珠,剝下金紫朝服。昔有吳王夫差劈棺鞭屍伍子胥,今有朕李隆基劈棺鞭屍奸賊李林甫。這惡賊,將自己困在宮中十餘載,把持朝政十餘年,實在是太可恨了。
玄宗手握金鞭,活動了一下身體,躍躍欲試。
滿朝文武低頭不語,李氏一門神色悽然,不爲所動。李林甫的靈堂內,異常的安靜,等待着玄宗聖人的表演。
不知怎麼回事,玄宗李隆基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位玩耍戲法的小丑,興致勃勃的表演,卻無人喝彩。興味索然的他將金鞭隨手一扔,揮了揮手。命人擡來一小小的棺木,將李林甫丟了進去,以庶人之禮草草安葬。
事後,玄宗下詔,李林甫被削去官爵,抄沒家產。諸子被除名流放嶺南、黔中。
楊國忠開始大肆清查李林甫黨羽,抓捕流放的朝廷官員,多達五十餘名。路了了所在的禁軍左右英武,也沒能逃過。
“那位輜重營司介路了了?仗着自己是玉真公主推薦而來,連上司中郎將都不曾拜會一次。他有沒有參與謀反,你問問玉真觀那位公主去啊!問勞資,勞資怎麼知道!”
一位被流放發配的左右英武將領嘲諷的大罵,讓路了了無人問津,在家候命。
老天爺那位娘們,最近像是心情很是不好,時而晴天時而大雨,已經被路了了咒罵了無數次。
“你不要說,這場大雨來得其實很好,事後,到不用再掩蓋行跡。”長安通往嶺南的一處山林裏,離三歲眼見路了了又不停的咒罵老天爺,淡然的說了一句。
路了了閉上了嘴,咒罵老天爺那娘們,也難以緩解他心中的憤鬱。阿布思是突厥投奔大唐的降將,怎麼可能會是師叔李林甫的私生子。難道師叔他老人家本事通天,能讓那阿布思的孃親夢中受孕?玄宗與楊國忠那一幫人,還能再無恥,再不要臉一些麼!
“離伯?你這名字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我實在找不出來,哪有是離姓。”
路了了想用其他的話題,轉移自己的思緒。
“因爲我三歲年,被父母遺棄。有幸被老爺一家收養,自幼與老爺爲伴,所以就叫離三歲。按說我該隨老爺姓李,可老爺說離,李讀音相同,還不如就姓離,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世來歷。”
離三歲眼睛變得溼潤起來,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那位師兄君南風,到底犯了何事,讓師叔一怒之下,將他逐出師門?”路了了很是好奇的望着離三歲。
路了了的問題十分跳躍,讓離三歲楞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 老爺早年擔任國子司業,曾大力整頓國子監。一日他前去國子監巡視,發現一位十餘歲的少年揹着書箱,在國子監徘徊不前。老爺一時興起,就與他交談了一陣。發現這位少年聰慧異常,很是欣喜,就將他收爲弟子,送去了成立沒幾年的麗正書院。這少年,就是你那師兄君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