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將雅緻的客院鋪得滿滿的，庭院裏微醺的李白，將半杯美酒緩緩的灑在地上。網看了一眼意志消沉，醉醺醺伏在案几上的弟子路了了，輕輕的嘆了一口氣。</p>
“花開一季人活一世，人生苦短世事無常。有些人啊，是上天派來陪我們一程，卻不能廝守一生的。分別短短一年，你我師徒兩人，竟然同時遭遇喪妻失子之痛。悲呼！痛呼！常言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可我李太白，偏偏就不明白，這天命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p>
路了了此刻已然知道，山東兗州的那位師孃於年初病逝，小師弟李天然失蹤。師父李白尋找多日未果，前來洛陽梁園賞牡丹散心，結果造就了一段千金買壁的佳話。</p>
“師父啊！我現在發現，你或許真的是仙人下凡了。弟子還在這苦海沉淪，忍受煎熬。你卻已經能放下一起，又讓弟子有了一位年輕美貌的師孃。”路了了趴在案几上，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但話語裏卻明顯帶着一絲不滿。</p>
“了了啊！你說錯了。師父不是將她們母子放下，而是放進了心裏。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這樣一直沉淪下去，除了讓自己痛苦，讓身邊的人痛苦，還能有什麼呢。打起精神來吧，你年紀已過二十，無母又忘父，找個吉日，師父我給你及冠禮，你就真正的成人了。有些道理，你自然慢慢會明白的。”</p>
李白嘆了一口氣，望着天空那一輪彎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p>
三日後的婚禮如期舉行，各種繁瑣的禮儀之後。路了了很是憋屈的帶着柏良器，跟隨一幫稚童少年一起向一對新人行叩拜之禮。領取了一個裝有銅子的紅封后，心情悵然的來到了前院。</p>
前院的流水席，主要招待的是街坊鄰居這類普通賓客。網把玩着紅封裏的銅子，隨意打量着那些大喫大喝的賓客。一位畏畏縮縮躲躲閃閃的少年胖子，正滿臉堆笑的與相鄰的客人舉杯相敬。</p>
“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宗府的喜宴混喫混喝。”路了了站在那胖子身後，大喝一聲。</p>
胖子嚇得一下就站了起來，唯唯諾諾的小聲囁嚅道“我也算是宗府的街坊，送了禮的，送了禮的。”</p>
“你送了什麼禮，說來聽聽？”路了了不依不饒的問道。</p>
“小小薄禮，不值一哂。禮輕情意重，禮輕情意重啊！”胖子嚇得頭都不敢回，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p>
路了了重重的在胖子肩膀上一怕“我說三弟啊，你可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年紀輕輕的，又有一身好本事，怎麼學起那些無賴子一般，混喫混喝來了。”</p>
胖子一下轉身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二哥你可是嚇死小弟了，不過我真的包了兩個銅子的紅封當喜禮，不算是混喫混喝吧。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p>
“哎！”路了了嘆了一口氣“新郎是我師父太白先生，新娘是我師孃，你說我爲什麼在這裏。”</p>
韓遊瑰小胖子狠狠的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下“你說我糊塗吧，我怎麼就沒有想起這一出來呢。我是詩仙弟子的結義兄弟，完全可以堂而皇之的來大喫一頓的啊。”</p>
一把將韓遊瑰從席間拉了出來，免得他繼續丟臉“你這是又餓了多久？走，我帶你去好好的喫一頓。”</p>
路了了客居的小院裏，看見韓遊瑰餓死鬼投胎一樣，狼吞虎嚥的喫着肉食，心裏一酸。</p>
“我記得艾米爾當初將自己的銅錢全都給了你，你這麼快就花完啦？”；</p>
韓遊瑰一手抓着一塊燒雞，一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姐姐給我的銅錢，我一個子兒都沒捨得花呢？對了，艾米爾姐姐呢，怎麼沒看見她。”</p>
路了了心口一堵，過了好半天才語氣艱難的說道“你艾米爾姐姐已經逝去了，連同我未出世的孩子，在幽州城外十里亭，被人給毒殺了。”</p>
半塊燒雞從韓遊瑰嘴裏掉了下來，伸書油膩膩的雙手，一把抓住路了了的胸口“你說什麼！”</p>
路了了紅着眼睛，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韓遊瑰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的，指着路了了痛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是怎麼保護她的。要是當初我把她從你手裏搶過來，她就不會這樣慘死了。”</p>
路了了任由韓遊瑰將自己使勁的搖晃着，說不出一句話來。</p>
韓遊瑰一把推開路了了，埋頭就往外衝。</p>
“你要做什麼？”路了了攔住了韓遊瑰。</p>
“我要去給艾米爾姐姐報仇！”韓遊瑰眼紅紅的望着路了了。</p>
“報仇？找誰去報仇。權傾朝野的監察御史楊釗還是那位完全找不到到蹤跡的殺手？”路了了心酸的搖搖頭。</p>
“我去找那位翻樣節度使安祿山報仇，如果不是他安排艾米爾姐姐那樣的弱女子，去做什麼狗屁的密諜，艾米爾姐姐怎麼會慘死。”韓遊瑰恨恨的望着北方幽州城的方向。</p>
“安祿山身爲兩鎮節度使，手下兵馬無數，你拿什麼找他報仇。再說了艾米爾是她的部族主動敬獻給安祿山的，以祈求他的庇護。艾米爾心甘情願的的爲部族犧牲，她希望你去找安祿山報仇麼？”路了了苦笑着搖搖頭。</p>
“說來說去，你就是膽小害怕。”韓遊瑰鄙夷的望着路了了。</p>
“怕，我有什麼好怕的。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而已。就算我們血濺五步，就能給艾米爾報仇了麼。只有我們也登了高位，掌握了大權，才能根本上解決問題。”路了了眼中散發出一絲兇厲的光芒。</p>
“不就是邊鎮的大將軍麼，勞資這就投軍去。我就不信我韓遊瑰拼不出一份前程來，總有一天，我會讓這些害死艾米爾姐姐的人血債血償。”韓遊瑰赤紅着眼，惡狠狠的說道。</p>
“我看你還是跟我一起回長安，從長計議吧。”路了了拉住了作勢欲走的韓遊瑰。</p>
“不去！在我看來，長安城就是一座污穢骯髒的糞坑。我更喜歡明刀明槍的在軍隊裏，殺出一個前程來。”韓遊瑰很是堅決的搖頭拒絕。</p>
韓遊瑰話都沒留一句，義無反顧的走了。路了了也在七日後，迎來了自己的及冠之禮。</p>
洗浴焚香後的路了了，站在銅鏡前，由週六子將自己的長髮梳理得整整齊齊，束於頭頂，挽成髮髻。漫步走出東屋，就看見師父太白先生與新晉的師孃宗月娘。端坐於堂前。</p>
對着高堂前的兩位長輩跪拜，緇布冠，皮弁冠，爵弁冠，李白莊重無比對路了了依次三加，嚴厲的訓誡之後，各位觀禮的賓客開始端酒祝福。</p>
陸九神情恍惚望着路了了那張肅穆的臉龐，冷厲的眼眸。全然沒有了以前的痞賴輕鬆的樣子。這位經常讓自己氣得亂跳的小子，終於成人了麼。</p>
一顆心不爭氣的砰砰的跳了起來，可不知道爲何，看見他現在這幅模樣，又有一些心酸，一絲心疼。難道真如宗月娘姐姐所說的那樣，這可恨可惡的傢伙，早早的就住進自己的心裏了麼？陸九的臉突然一下變得緋紅。</p>
月夜下，庭院裏，李白難得的沒有喝酒。緩緩的抽出了湛盧劍，擡頭望着天空的明月，整個人就像是慢慢飛起了一般。</p>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隨着李白吟着詩句，路了了彷彿看見一位仙人在月下舞劍。</p>
這一方天地間，李白的劍好像月色的光華，無處不在。又好像那一輪美麗的圓月，印在眼中，卻早已穿透你的身體。</p>
衣衫飄飄的落在目眩神迷的路了了身前，李白拍了拍他的肩頭。</p>
“這是我不久前才悟出來的《長生劍》，應該已經觸及到了天之劍的門檻。現在我將它傳授給你，當做你及冠成人的禮物。不過我希望，你沒有使用出這一套劍術的時候。”</p>
“這等如夢如幻，美麗至極的一劍，難以想象它也會傷人。”路了了仍然沉浸在剛纔的景象中，難以自拔。</p>
“越是美麗至極的東西，越是會傷人於無形啊。”李白感嘆不已，像是意有所指。</p>
“你是指那位貴妃娘娘麼？她到底有多麼的美麗啊，師父你爲她賦詩一首，就惹得聖人將你趕出長安，永不得返。”路了了好奇的問了起來。</p>
“怎麼說呢？當你想形容她的美麗，你纔會發現所有的文字會變得蒼白無力。看上她一眼，你就會陶醉於她的美麗不可自拔，而生不出半點褻瀆之心。”李白斟酌了半天，後又搖搖頭，好像形容得不甚滿意。</p>
“唉！”路了了充滿怨氣的嘆了一口氣“師父你賦詩一首倒是痛快，可不但是你，連弟子的仕途之路都變得曲折難行了啊。”</p>
“你已經成人了，道路該是自己走出來的，哪裏還能怨得到師父的頭上。”李白沒好氣的在路了了頭上敲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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