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銀枝轉身,見溫月容身長玉立,撇了撇嘴。
“怎麼出了?”
“怕你跑了。”溫月容實誠的說了句大實話。
宓銀枝滿頭黑線,翻了個白眼,又問那路人,“然後怎麼了?”
路人看着這個,又看看那個,正打算說,溫月容卻清清淡淡的插嘴。
“沒有然後,全村人都死了,毀了一個村子一座山。”
宓銀枝眼神微閃,聲音微顫,“哪個村?”
溫月容眼中模糊,血紅一片。
目光幽幽落在宓銀枝臉上,緊抿的脣微微張開,無聲道“巫溪。”
宓銀枝一陣耳鳴,好似沒聽清說了什麼,偏了偏頭,蹙眉問道“哪?”
溫月容知道她聽到了,只是不願相信罷了,也沒有再說的打算。拉過她的手,往屋內走。
走了兩步發現拉不動,又回身來看她。
這時,溫月容纔不禁感嘆眼睛的重要性,模糊的視線中,看不清她此時表情,真的很挫敗。
宓銀枝掙開溫月容的手,又問“哪個村?”
溫月容聽出她聲音的顫抖,安撫道“切勿大喜大怒。”
宓銀枝冷笑一聲,沒給溫月容反應的時間,唸咒消失在眼前。
溫月容知道她要幹嘛的時候,只來得及抓住一片衣角,又從手中滑落。
溫月容想也沒想,便跟了上去。
宓銀枝靈力剛恢復,與之前一樣,移形換影術恰恰能到達蘭陵城附近。
只剛現身,就聞到濃濃的燒焦味,那股刺鼻的味道,讓人幾欲作嘔。
黑煙還未消散,天地一片昏暗。
宓銀枝站在路口,看着遠處黑煙最盛的地方。
那裏,是巫神山。她和亡命曾到山下河裏玩過。
而巫溪村,便在山腳百米處。
宓銀枝踉蹌的向那邊跑去,溫月容現身時,感覺到宓銀枝的氣息,奈何眼睛看不清,天地又黑暗,更是無法辨清前路,只得一步步慢慢摸索。
走着走着絆到一塊兒石頭,差點摔倒。好在用靈力穩住了身形。
溫月容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腳下,恍惚了片刻才繼續前行。
等到了巫溪的時候,宓銀枝正跪坐在村口處,哭得泣不成聲。
溫月容緩緩走到她身邊,蹲下身,任由一身錦袍落在焦黑的地上。伸手將宓銀枝納入懷中,輕拍着背安撫着。
“不哭,不哭~”
溫月容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泠淡雅,唯有細聽,才能感覺到他聲音中的顫慄,顯然心有餘悸。
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再委屈也可以默默的承受,可一旦身邊有人,哪怕簡簡單單的一個擁抱,一句安慰,都能讓情緒無限放大,委屈也會爆發。
宓銀枝此時便是如此,在溫月容溫暖的懷裏,頭頂輕聲的安慰下,終於淚奔了,放聲大哭出來。
溫月容不厭其煩的安撫着,大手有節奏的輕拍着背,給宓銀枝一絲安定。
宓銀枝哭得鼻涕眼淚都糊在溫月容身上,溫熱的液體浸溼了衣袍。
溫月容突然感覺到胸口處溼濡熾熱起來,渾身一震。
瞬間便想明白那是什麼東西,手僵硬着想要推開宓銀枝,又生生忍住,垂眸看了眼模糊的人影。終是嘆了口氣,手再次落下,一如之前的節拍。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爲什麼……爲什麼會被屠村,他們都那麼好。”
“周大娘那麼好,喬叔那麼好~歐婆婆……還有阿雅,小單,朱小郎……”
“爲什麼,是誰幹的?”
“爲什麼要殺,殺他們……”宓銀枝泣不成聲。
想起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都是多麼熱情好客的人,在他們落魄逃亡的時候,家家戶戶都給過他們溫暖。
宓銀枝深吸了口氣,一口刺鼻的氣息灌入,宓銀枝腦靈光一閃,如醍醐灌頂般想通,突然坐了起來,拉住溫月容衣領。
“因爲我是不是,因爲我,他們才被殺的?”
宓銀枝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之前村子都相安無事,爲何在他們來後不久,整個村子都被屠了,一切都化爲灰燼?
溫月容心裏咯噔一下,拉下宓銀枝的手,輕撫着她的腦袋。
“不要多想,與你無關。”
“你知道?”宓銀枝眼神犀利,即使看不見,溫月容也能感覺到那飽含恨意的目光。
溫月容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我會查清的,給他們報仇。”
宓銀枝抿脣,探究的看着他。
突然想起以前的傳聞,當年的皇爺是如何名動京師的。
宓銀枝呼吸一滯,猶豫的問道“不是你……對嗎?”
最後兩字,輕到她自己都聽不清,脆弱得想讓人將她納入懷裏,好生安撫。
溫月容心血涌動,良久才堅定的迴應道“不是我。”
宓銀枝像是鬆了口氣,肩膀垂了下來,恍惚看着溫月容胸前的那一片水漬。
空氣凝滯,一句輕輕的“信你”飄散在空中。
溫月容愣了良久,回過神時,宓銀枝已經進村了。
村子早已被蘭陵官兵倒騰過,稍微好點的屍體都被拿去下葬了,殘破點的依舊堆放在那。
一路走來,燒焦味越發的明顯,胸口憋着一口氣,完全沒法呼吸,宓銀枝蹙着眉,到了周大娘家。
不過一抔黑土,哪還有一點房屋的痕跡。
宓銀枝刨開一塊兒塊兒焦土,手指碰到了一塊兒堅硬的東西。
宓銀枝手中猛的縮回,看着被翻出來的一塊兒殘骸。
即使燒焦得不成樣子,她也一眼看出來,那是一根兒腓骨,骨頭處參差不齊。
周大娘說,她年輕的時候,上山砍柴,不小心滑到,摔進溝裏,斷了腿,養了好些日子呢!
後來她來了,還裝模作樣的給周大娘檢查了一番。
看着那斷口處,宓銀枝眼睛又溼潤了,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周大娘~~”
嗚咽聲傳來,溫月容站在身後,靜靜的看着那模糊的背影。看着她將那一截腓骨收好,看着她走走停停,到了他們之前住的草房,方纔駐足。
那裏比別的地方燒的還要乾淨,好似大火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宓銀枝站了良久,輕聲道“真衝着我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