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是一副圍棋。
“大哥,你會嗎?”
“不會。”
逃亡數載,充軍數載,哪有時間學這些文人雅客的東西。
宓銀枝撇撇嘴,“我也不會。”
兩人相視一眼,眼中情緒萬千。
……
“看啥呢,該你了!”
亡命抿脣,丟了手中白子。
“我輸了。”
“嘿,你還有這麼多步呢,就這樣認輸了?”
亡命瞪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棋盤上。
“這裏,不管我走哪,都是輸。”
宓銀枝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還真是,不過她自己沒發現就是了。
“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我可以這樣走。”
亡命臉黑,“這不是你故意爲之?”
“玩玩而已,哪那麼多心思。”宓銀枝倒是無所謂,打亂了棋局,“再來。”
沒錯,他們在拿着孔行之的圍棋當五子棋玩,五子棋規則簡單,一學就會。
亡命捉摸着她話裏的味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太急功近利了,心思不純,沒有宓銀枝的閒心,看棋都看不長遠。
想明白了再戰,依舊是輸。
第二局輸,第三局輸……
第七局,宓銀枝撐着腦袋,手執黑子,悠閒的敲着棋盤,噠噠噠的聲音,很有規律。
亡命擡眼看她,一簇髮絲垂下,更柔和了面色。
亡命無奈的放下白子,“又輸了。”
宓銀枝目光落在棋盤上,看了良久才找到落子之地,嘴裏嘖嘖有聲,“真沒想到,我宓銀枝有生之年還可以在下棋方便高人一籌。”
亡命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得意的?”
“自然得意,你可能不知道,年三十兒的時候,我教小蝸牛他們打牌,然後哥舒一局就學會了,之後局局都贏,可把我虐慘了。”
想起那時候被畫了滿臉的烏龜惡狗,簡直不堪回首。
“那晚,不知是不是抽風了,就頂着一臉的惡狗,從城西逛回了代王府。”
“略有耳聞。”
宓銀枝瞪眼,“你知道?”
亡命挑眉,“很奇怪嗎,坊間都傳遍了,代王殿下帶着一花臉女子逛街,宓姑娘王妃地位不保。”
“呃…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坊間就是這樣傳的,所以我大年初一就往代王府跑了,可不就是擔心某個傻女人被騙麼!”
宓銀枝滿頭黑線,這個話題被終結。
晚上,孔行之手指拂過一顆黑子,面色沉寂。
宓銀枝心虛,態度都謙恭了不少。
“來換藥了。”
孔行之放下棋子,幽幽問道:“姑娘會下棋?”
“會……五子棋。”
宓銀枝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棋子,那是她和亡命玩的時候,不小心掉地上的,被孔行之踩到,貌似還磕壞一小塊兒。
“五子棋?”孔行之明顯好奇。
“就是五顆棋子連成一線,誰先連成誰便勝。”
“聽起來挺簡單。”
宓銀枝突然笑了起來,“是挺簡單的,今下午,百戰百勝。”
“這麼厲害?”
“可不是!”
“我們下一局如何?”孔行之建議道。
宓銀枝飄了,腦子還沒出聲,嘴一溜就答應了。
孔行之嘴角微揚,摸索着翻出棋子,打算現在就來一局,宓銀枝一把按住他的手。
孔行之身形微顫,欲抽出手時,感覺到手背熟悉的溫度,遂安分下來,任由宓銀枝按着。
宓銀枝將他手拉了過來就放開了。
“先上藥。”
孔行之乖乖的點了點頭。
宓銀枝沒發現他的異樣,一圈圈拆開繃帶,拿下敷料,見他眼窩被藥水印出一片青紫,和某國寶有得一拼。
“睜眼。”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宓銀枝翻開他的眼皮看了一眼,除了多了些紅血色,不見異常。
然後又拿了藥水來滴上。
“上藥了,不許閉眼。”
孔行之輕嗯了一聲,宓銀枝手又抖了一下,藥水落在眼尾,緩緩滑入鬢角。
宓銀枝的眼隨着那滴藥水,一起滑走,再回神是見孔行之眼中波光一片,眉目含情。
孔行之愣了愣,想要伸手抹去藥水,手剛擡起來,宓銀枝沉聲叫他別動,然後認真上藥。
一室寂靜,宓銀枝飛快上好了要,纏好了繃帶,收拾好殘局,一句話沒說就要走。
孔行之及時拉住了她的衣角,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五子棋,還下嗎?”
“改日吧。”
宓銀枝背對着他應了一聲就走,衣角從孔行之手中滑落,遠去。
孔行之低垂着頭,若是眼睛沒被敷上,那一定能看出他眼中的失落。
今夜,註定難眠。
宓銀枝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
“在想什麼?”亡命忍不住問了一句。
卻牽出宓銀枝塵封已久的記憶。
九重天上,澤蘭對辛夷說得最多的便是“在想什麼。”
聲音比亡命溫潤,比亡命細膩,比亡命寵溺……
宓銀枝將腦袋捂在被子裏,幽幽道:“突然想到了澤蘭。”
黑暗中,兩人看不見各自神色,亡命只聽到宓銀枝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猜她正縮在被子裏。
澤蘭辛夷的故事,在巫溪無聊的夜裏,宓銀枝曾對他提起過。
以他之見,澤蘭爲萬古神,永遠都是潤物細無聲的存在,奈何萬年孤寂,早已養成了冷淡的性子,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懵懂的辛夷,怎敢親近?
辛夷那般天真浪漫的女子,最嚮往的,還是如火般熱情的川烏。
澤蘭,註定沒戲!
“傷心了?”
“沒有,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亡命沉默,她無法理解宓銀枝的心理,畢竟,現在的宓銀枝不單單是宓銀枝。
三生石上的一觸,回憶起的便是前世今生,若不是渡船人那一滴酒,宓銀枝早點理清辛夷的心思,便沒有後面這麼多事了。
奈何事與願違,命運的輪盤總是脫軸,事情總會脫離掌控,往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大哥!”
亡命肅然,難得宓銀枝如此正經的叫一聲大哥。
凝神想要聽她後話,卻遲遲不見出聲。
他都以爲她睡着的時候,宓銀枝的聲音悠悠傳來。
“告訴你個祕密。”
“什麼?”
“我好像……變心了。”
亡命挑眉,“此話怎講?”
又過了良久,被窩裏的聲音再次傳來。
“剛纔看到孔行之,我想到了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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