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回來後，兩人的話題戛然而止。
通常這種情況，是話題主人公回來纔會出現的，顧惜知道她們在討論自己，只是不知道沈秋蘭揹着她嘴裏又說些啥。</p>
她看到臨牀的阿姨，盯着自己笑意盈盈的。</p>
顧惜給沈秋蘭洗水果喫，削好了皮也分了些給臨牀阿姨，自此，這位阿姨對顧惜更加是讚不絕口。</p>
晚上，顧惜用泡沫地墊鋪在地上陪夜，其實跟沈秋蘭根本沒有什麼話好說，要和她套近乎，不至於，也做不到，顧惜只是不會看着她生病還不管不顧而已。</p>
沈秋蘭藉故說“你不能睡地板啊，晚上很冷的，睡了第二天你就知道腰骨痛。”</p>
“一天兩天的不礙事。”顧惜冷言冷語。</p>
沈秋蘭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要不，你睡牀，我睡地板吧。”</p>
顧惜沒有想到沈秋蘭會說這樣的話，她還算是會關心自己的吧。感覺長那麼大了，從來沒怎麼聽過她對自己噓寒問暖，這下她要這樣問，顧惜反而不習慣了。</p>
“哪有病人睡地板的道理。”顧惜說。</p>
“那，我們睡一張牀上也行的。”沈秋蘭鍥而不捨。</p>
顧惜內心是拒絕的，這個時候她直接擺手說“不要。”</p>
“爲什麼？你小時候不是還經常鬧着要和我睡的嗎？”沈秋蘭說。</p>
她不提小時候還好，一提小時候顧惜就有話說了“是麼？我經常鬧着和你睡？你還記得？那你有哪一次是會和我睡的？”記憶中一次都沒有。</p>
顧惜想起就心酸，小時候怕自己一個人睡，說想要和沈秋蘭睡，沈秋蘭都只是粗暴地說，自己睡。</p>
後來有一次，顧惜做噩夢嚇醒了，醒來更加不敢自己睡，想要爬到沈秋蘭牀上，沈秋蘭不假思索就趕了顧惜下牀。</p>
從此顧惜再也沒有提過要和她睡了。</p>
這樣的記憶，原以爲早已經忘掉，但如今沈秋蘭重提，她又一下子想起來了。</p>
有些記憶，是很難忘的。沒有想起，只是塵封而已，尤其是孩提時候，那時記憶力好，感受鮮明。哪怕塵封，輕輕一吹，塵土飛揚，記憶驟現。</p>
顧惜記仇？是的。她就是記仇，小時候得不到的，現在彌補，即使十倍，也無補於事。</p>
當下，沈秋蘭啞口無言。</p>
她可能在反思，反正沒再說話。</p>
晚上，沈秋蘭肚子打鼓，她小心翼翼試探顧惜睡了沒有。</p>
顧惜裝睡，不想理她。反正就算她餓了也不能喫東西。</p>
沈秋蘭果然也沒靜的下來，起身削蘋果喫，顧惜這才翻身，說“醫生吩咐了8點後不要進食，你明天要照胃鏡，還是聽醫生的吧。網”</p>
沈秋蘭敢不聽一生的，但不敢不聽顧惜的，蘋果削到一半乖乖送回去。</p>
越來越像個孩子了。</p>
次日，顧惜陪沈秋蘭一早排隊去照胃鏡。</p>
沈秋蘭說“聽說照胃鏡很難受的呢。”</p>
“很快就沒事的了，我姐生孩子那會，你不是叫她忍忍麼？你連生孩子的痛都忍過來了，難道連這種痛都怕麼？”顧惜一點情面都不留給她。</p>
沈秋蘭自此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啥也不說。</p>
顧惜百無聊賴，看了沈秋蘭兩眼。</p>
哎，不看還好，看了就又看不下去了，她頭髮三分之一都花白了，一頭頭髮胡亂扎着，哪裏像樣？</p>
她說“你怎麼連個頭髮都不紮好一點，遠看就像個瘋婆子。”</p>
“難道照個胃鏡還要穿飲衫化靚妝麼？”沈秋蘭覺得理所當然。</p>
“那也不能這樣隨便啊。我給你弄弄。”顧惜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她從包裏拿出隨身攜帶的梳子，就地幫沈秋蘭紮起頭髮來。</p>
也正好是這個時候，有個同樣在室外排隊的大伯走了過來，一來就對着沈秋蘭說“阿姨，你好福氣啊，你女兒是真的孝順，還給你梳頭髮呢。”</p>
沈秋蘭笑得有點不好意思，看得出是真的開懷的，可嘴上卻說“她是嫌我不好看影醜她。”</p>
瞧，這沈秋蘭就是這樣，明明表情裏是偷着樂的，嘴上偏要挑些難聽的話來講。</p>
大伯又說“我是照腸鏡的，自己來的，我兩個孩子，都沒來。哎，人與人之間真的不能比，別說梳頭了，連來都不肯來呢。說是小事，自己可以應付着來。”看起來，大伯年紀比深秋蘭還大。</p>
沈秋蘭聽出了大伯語氣裏的心寒，安慰道“阿伯，穩食艱難啊，年輕人討生活也不容易，壓力大，能來肯定都來了。你也別多想，照腸鏡確實不算是什麼大事，我也沒讓孩子們來啊。”</p>
顧惜差點沒瞪沈秋蘭一眼，她沒讓孩子們來？那顧惜來了說要陪夜的時候沈秋蘭可以讓她走啊。</p>
顧惜還不是請假來看她的，現在居然說這樣的話。</p>
真是的，什麼話，經過沈秋蘭嘴裏出來後，都變得很難聽。</p>
顧惜很想說“我也是要討生活的呢，我也不容易的呢，還不是請假來看你？”但免得傷到大伯的心，所以忍住沒說。</p>
大伯問“大姐，你這個孩子，是家裏老大嗎？”</p>
沈秋蘭搖頭說“老二，有個姐姐有個弟弟呢。網”</p>
大伯立馬豎起拇指來，說“那真的沒得說了，上面有個大的，下面有個小的，大的最先受到寵愛，多數比較有責任感，小的就是幺仔幺心肝，會哄人會撒嬌，也只有中間仔無人睇（看）了，是個女的就更沒人看了。父母有什麼事，上有大下有小，她大可以甩手的，但現在也只有她來看你了。”</p>
沈秋蘭陪着笑，笑得甚爲勉強，她已經沒有耐心和這位老伯說話了，一句簡單過“大的和小的都走不開呢。”不想顧怡和顧恆蒙受這種不孝罪名。</p>
“那爲什麼就這個走得開？”大伯問。</p>
沈秋蘭沒說話，顧惜也沒有說話。</p>
大伯看了看，直白說“不是我說啊，以前肯定沒怎麼疼這孩子吧，我真是發現了一個規律，小時候不多看兩眼的孩子，往往是將來自己出事了纔會來看自己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