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我視顧惜如己出。”孔建國語氣很硬很剛。
“可你今天確實過分了,你嚇到了瀚文了傷了瀚文的心了。”
“一個做哥哥的,一點擔當都沒有,還有,野女這種詞也說得出來,肯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說過,我教訓他一下又怎樣了?”
“孔建國,你聽好了,我可沒有你這麼博愛,瀚文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爲了養顧惜,已經分走了他很多關愛、時間和資源了,如果你現在還要爲了別人的女兒來這樣刻薄自己的兒子,我跟你沒完,這是我的底線!爲了這個顧惜,我們吵了多少次?如果以後還是這樣,我們就只好離婚了我跟你說,你就爲了她拆散我們這頭家吧。我當初真的就是瞎眼了纔看上你。”
顧惜聽罷,又把自己抱在一團,蹲在牆角。
恰逢那個時候,她看過一個電影《全家福》,是說孩子們離家出走的故事的,她當時看了印象深刻,由此今天蠢蠢欲動。
可她不敢三更半夜出去,只好默默收好行李,天一亮,趁養父母還沒有醒來,偷偷拖着行李箱出了門。
何去何從呢?
回沈秋蘭那個家吧,求求她收留,不上學也可以,出去打工掙錢也可以。
她身上有錢,都是平時孔建國給的攢下的,當時想着攢着,一分不花,將來悉數還上,甚至,孔建國家裏給她花了多少錢,她都一筆一筆記着呢,想好了將來是要還的。
這下,只好挪用這筆資金當做路費了。
她平日裏,也會暗地去留意回家的路線。
她知道要先去長途汽車站買票回到自己的那個市裏。
然而,在廣州坐公交車實在是太複雜了,她連字都認不全,單純看站牌,也不知道要搭幾個站纔到目的地。
一大早的班車,人很少,司機很容易就留意到這個拖着行李箱獨自坐車又一臉警惕不安的孩子。
他問“你要去哪?你父母呢?”顧惜有8歲,但個子還小,看起來和6歲的城裏孩子差不多。
“我要去火車站附近那個汽車站,我有錢。”顧惜以爲遇到能幫助自己的人了,忙着去掏錢。
司機一聽她的目的地,又看到她拖着行李箱,當即警惕起來“小孩子,聽叔叔一句勸,不要亂跑,要去哪裏,請讓父母帶着。你快回家去。”
“我現在就是要回家。”
“現在這年代,到處都是人販子,你這樣很危險的。現在又是年關將至,人販子更加猖狂,要遠行,一定要找個大人帶,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我幫你報警。”
顧惜一聽報警這兩個字,緊張了,立馬下車。
她趕緊快步走遠。司機的車總算開走了。
她這才留意到,天才剛剛亮起,風一起,寒意一卷來,冷得她直打哆嗦,路燈還沒有滅去,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
如果這個時候真的有人販子要出來將她拐走,她肯定無法反抗。她聽老師說過,那些人販子極其殘忍,有些會拗斷孩子的手腳讓他們行乞。
顧惜越想越怕,何況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具體要如何才能回到以前那個家去,她拖着行李,急得快要哭了。
走着走着,看到一個公共電話亭,掙扎了一下,還是拿出一枚硬幣,果斷撥起爸爸的手機號。分不清是冷還是緊張,她撥打電話的手都是抖的。
她多想,這次電話撥通,可以是爸爸來親自聽,如果是,爸爸一定會接她回家的。
但她知道不會了。她打電話回家,不過是知道沈秋蘭拿了爸爸的手機。
電話是通的,這讓她看到了希望,同時也更加緊張,每一聲嘟嘟聲,她都屏氣凝神去聽。
但沒有人聽。
她不放棄,又撥打了第二次,這一次,終於有人聽電話了,是沈秋蘭。
顧惜一聽到她張嘴說一個“喂”字,立即哭出來,喊“媽,我要回家,可我不懂怎麼回去。你讓我回家好不好,我可以不讀書的,我還可以出來打工養這個家的。”一說眼淚就嘩嘩流。
再也沒有比此刻流浪街頭更彷徨的事情了。
沈秋蘭問“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公車站,想着坐車回家,但是我不認識路,你來接我好不好,我手上有車費。”
“你是不是瘋了?趕緊給我回去你爸爸那個家裏。”沈秋蘭氣瘋了。
“我爸爸已經不在了。”顧惜哭得更加大聲了。
“孔建國就是你爸爸,你休想再回來這個家,我警告你,你回來也沒有用,我一樣會將你趕出去。你到孔建國家已經算好的了,至少他會對你好,你如果到了別人家,你要受怎樣的苦就不一定了。”沈秋蘭的聲音也是嘶啞的。
“爲什麼就一定到別人家?爲什麼不能留在自己家?你爲什麼不要我?我爲什麼就不能回自己的家?”顧惜的眼淚開了閘一樣。
“你怕黑,這一大早的,你肯定離家還沒遠,聽我的,外面很危險,你趕緊回去孔建國家裏去。不說了,我收線了,以後別打電話回家。”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沈秋蘭和顧惜都沒想到,這樣一聲粗暴的掛斷電話聲,已成爲了顧惜的陰影,那對她來說印象深刻,等同於掐斷她所有希望,等同於粗暴的冷酷無情,等同於不管不顧。
沈秋蘭隨即打電話給孔建國。
孔建國便瘋了似的找了出來。他發散所有人手去找。
顧惜掛上電話後,絕望地蹲在原地,哭個不停。
她知道哭是沒有用的,但是不哭,又能做什麼呢?
8歲,拉着一個行李箱,早上7點的城市街頭,又天寒地凍,她真的不知何去何從。
顧惜再次覺得這個世界是那麼那麼的空,無助的被拋棄的被嫌棄的感覺越來越濃。
哭了一會,就聽到離遠有人喊“顧惜,顧惜,你在哪?快出來。”
是孔建國的聲音。她確實沒有走遠,離家裏幾百米處就有公交車站。
公共電話亭附近有一堆紅磚,磚頭之間有縫隙,她第一反應竟然是躲到磚頭堆裏面。
孔建國很焦急“顧惜顧惜。你快出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讓你在這個家受半點委屈好不好?”
顧惜躲在磚頭堆裏,很想出去,又不想出去。
她是怕的,又是傷心失望的無助的,她不知道爲什麼,有人把她帶到這個世界,卻不肯要她,世界那麼大,但她居然找不到一個去處。
孔建國一邊跑一邊喊“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啊,你失蹤了的話,你爸爸在天上就看不到你了,我這個爸爸,往後餘生都不得心安的呀。”孔建國的聲音還夾雜着哽噎。
自來到這個家後,孔建國其實也很小心翼翼地照顧顧惜感受,他平時從未在顧惜面前自稱過爸爸。
他走過來了,顧惜透過夾縫,看到這位爸爸,穿着睡衣和拖鞋,鬍子拉碴,頭髮凌亂,神情焦灼。
她印象中,他永遠都是斯文乾淨的,很注重形象,如今一副這樣的打扮就在街頭毫不顧形象大叫,必然是真心關心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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