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以前她總是這樣。
&ep;&ep;在一些非要爭個勝負的事情上，她便會這般全副戒備地防着他。而他總是一副從容悠閒之態。
&ep;&ep;因爲明雁君總是很想贏他，而他比起輸贏，卻更喜歡相爭的這個過程。每次他都想着，看她這麼努力，便是多讓她贏贏自己又何妨。
&ep;&ep;一直以來，明雁君的倔強和固執，他都再熟悉不過了。
&ep;&ep;明雁君沒有吭聲，只繼續盯着他。
&ep;&ep;秋珂朝她伸手，無奈道：“過來，我抱抱。”
&ep;&ep;明雁君不吭聲也沒動。
&ep;&ep;秋珂道：“等再過兩天，我就沒有力氣抱你了。我們都閉上眼睛不再醒來，那時想抱便再也無法抱到了。”
&ep;&ep;說罷，明雁君動了動，他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入自己懷中。
&ep;&ep;明雁君伸手把他抱緊，埋在他懷裏低低道：“你先閉眼，我自會躺到你懷中來，我先閉眼，你定也不會放手。”
&ep;&ep;秋珂順着她的後背，“睡會兒吧。”
&ep;&ep;“我不困。”
&ep;&ep;“你眼睛都紅了。”他道，“我暫時不會給你餵了。”
&ep;&ep;“我不信你。”明雁君悶聲道。
&ep;&ep;秋珂輕笑道：“雖然艱難，但我還想多活一會兒，多這樣抱你一會兒。”
&ep;&ep;後來，那細微縫隙裏流進來的白光更瑩潤明顯了一點。
&ep;&ep;明雁君側臉貼着他的胸膛，看見了那光，便伸手撫去。淡涼的月光照在她的手指上，她的一段手指也顯得瑩白。
&ep;&ep;她道：“秋珂，你看，有月光。”
&ep;&ep;秋珂擡了擡眼，看着她的手指，道：“嗯，真美。”
&ep;&ep;她道：“雨過天晴了。”
&ep;&ep;她依稀聽見外面似有幾聲稀疏的蟲鳴。在這場山崩之後，這鄉野山地裏反而多了一絲生命的氣息。
&ep;&ep;她費力地扯了扯嘴角，這纔是原本應該有的樣子。
&ep;&ep;再後來，她實在是太累了。她沒法像以前那樣，有足夠的體力和精力來一直緊緊盯着秋珂。
&ep;&ep;她不知不覺就又不受控制地闔眼睡了過去。
&ep;&ep;然而她睡夢裏也恐慌着。
&ep;&ep;就在秋珂悄無聲息地動手解開另一隻手腕上的布條時，她猛然驚醒，一把按住秋珂的手。
&ep;&ep;秋珂頓了頓。
&ep;&ep;明雁君搖着頭，眼裏的乞求一觸即碎。她乾啞着聲音，道：“我求你，不要了。我不睡了，我再也不閉眼了，你別了好不好？”
&ep;&ep;秋珂垂着眼簾，良久應道：“好。”
&ep;&ep;可她終究還是沒能撐多久，就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當中。
&ep;&ep;秋珂喃喃自語道：“你食言了。”
&ep;&ep;所以他也不再遵守，重新把凝血的傷口弄破，自己吮吸出來，輕而緩慢地渡入她的口中。
&ep;&ep;他在她脣上流連，不由又想起她所說的下一世。
&ep;&ep;下一世還做青梅竹馬，還要在一起。
&ep;&ep;可是，哪還有下一世。
&ep;&ep;他的心不大，只盼着這一世她能夠安好就行。
&ep;&ep;他又笑了，道：“雁君。”
&ep;&ep;***
&ep;&ep;數日後，其他村子的人才得知這個村子裏半夜突發山崩的事。
&ep;&ep;分散在別村的親兵互通消息，立刻召集村民連忙到這裏來救援。
&ep;&ep;然而所見之景，整個村子被塌下來的山體給掩埋得徹徹底底。農家屋舍，無一完好倖存。
&ep;&ep;他們之所以沒有早些時候收到消息，是因爲根本沒人去向他們報信求助。後來還是別村有村民從此地路過時，才發現出了這麼大的變故。
&ep;&ep;村民很快在廢墟堆裏挖出了一具具的屍體，不由唏噓，恐怕全村的人都交代在這裏了。
&ep;&ep;幾個親兵臉色發白，艱難地邁過廢墟，一直往村子裏面走。
&ep;&ep;當初分配要去救助的村子時，秋珂和明雁君是一起到這裏了的。可是現在這裏變成了這副模樣，那他們在哪裏？
&ep;&ep;親兵不肯也不願相信，他們會和這些村民一樣被葬身在廢墟里。
&ep;&ep;“秋小將軍！”
&ep;&ep;“大小姐！”
&ep;&ep;“你們在哪裏！”
&ep;&ep;親兵們又想，倘若他二人已經逃出去了，定然會第一時間去找他們，可是沒有。說明兩人肯定還在這裏。
&ep;&ep;如果他們還活着，聽到喊聲應該會答應。可如果……親兵紅着眼眶直抹眼角，簡直不敢往下想。
&ep;&ep;一親兵猛地拍了一記抹眼角的那個，呵斥道：“他媽的你哭什麼！眼下只是下落不明，還沒到你哭的時候！”
&ep;&ep;村民們詢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ep;&ep;那親兵自己也紅着眼，道：“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挖出來！”
&ep;&ep;村民們得過親兵的幫助，這種時候沒人推脫抱怨的，況且這樣的災難誰見了心裏好受？
&ep;&ep;把埋葬的村民挖出來，還零星有些熟臉孔，都是以往走村往來過的。一時悲沉的氣氛籠罩在這片廢墟上。
&ep;&ep;***
&ep;&ep;在一片純白無暇的空間裏，明雁君和秋珂兩手相牽，一直往前走。
&ep;&ep;她看不見前方的路，視野裏白茫茫一片，僅能看見身旁的秋珂。因爲有他，她心裏很踏實，一點也不慌，只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
&ep;&ep;不知道要去何處，腳下每走一步，身後纔會顯現出一步的路程來。
&ep;&ep;當她回頭望去時，只見身後已經蜿蜒呈現出許長的一段路了。
&ep;&ep;周遭原本是一片死寂的，但後來不知怎的突然變得很嘈雜。明雁君聽到有許多人聲。
&ep;&ep;只是她還來不及問，秋珂忽而對她笑了笑，又牽着她轉身往回走。
&ep;&ep;明雁君愣道：“我們怎麼不繼續往前走了？”
&ep;&ep;秋珂笑着回答她：“再往前我也不知道將會到達何方。但往回走我卻知道我們是從何方來的。”
&ep;&ep;***
&ep;&ep;夾縫裏，明雁君和秋珂相互依偎，兩手緊緊相牽。
&ep;&ep;她動了動手指，只覺得越來越吵。
&ep;&ep;縫隙裏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由細變粗，由暗變亮。
&ep;&ep;到最後，伴隨着一陣響動和奔走呼喊聲以後，一片雪白的日光譁然落下，刺得她緊閉的雙眸生疼。
&ep;&ep;……
&ep;&ep;明雁君感覺，她好像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
&ep;&ep;但是這個夢卻並不難受。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繼續延續下去。
&ep;&ep;可是她卻醒來了。
&ep;&ep;她緩緩睜開眼時，入目的是簡單的屋舍房梁，牀邊坐着一個陌生的婦人，正攪着碗裏的湯藥發愁，大概是不知道怎麼能給她喂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