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鎮,百世堂。
今日這鎮上,尤其的熱鬧。
據說顏老爺子那本來已經死了的孫子突然又回來了,並且還從血盟的人手上將清輝鎮保了下來。
許多見過那晚大戰的村民,都將這個少年傳的神乎其乎,就差說他是從天而降的神使了。
顏家的孫子突然回來,老爺子大喜。
要在百世堂大擺宴席,一來是爲了慶祝顏胥的生辰,二來也爲了慶祝清輝鎮擊退血盟,重獲新生。
因爲那晚顏胥的事件他的威名在清輝鎮乃至周邊的十幾個村莊,都變得十分有名。
有人說,這少年雖然年紀尚輕,可是卻生的十分俊俏,再過兩年也就成年了,那時候便可以娶妻。
這周邊村裏的姑娘,雖然沒有走出過清輝鎮的方圓百里,沒見過什麼世面,心裏面,卻也總是想着自己的如意郎君會是一個蓋世英雄。
所以這場宴席,那些鄰村的姑娘們來得十分之多。
她們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子女,也沒有那麼多規矩,心裏想着歡喜,便想要趁着宴席的機會一睹那顏家小公子的風采。
再者,周圍的那些身強力壯的村民和打手,也都來了鎮上,他們也想看看,能擊殺江湖上有着赫赫兇名魔盜的少年,究竟生的如何模樣?
顏霖這一次大難不死,也廣招了門客,來的人,他都是笑臉相迎。
原本只訂了二十桌的酒菜,可是這上午用飯的時間還沒到,這來訪送禮的賓客,光是記錄在冊的,都已經超過了一百六十人。
而這些人,必定是攜着家眷來的。
顏霖只得採取緊急政策,又聯合了好幾家酒樓的掌櫃,硬生生的將酒席擴充了一倍不止。
那些腳程較遠的村莊,說不定現在只是還沒趕到,等兩個時辰一到,這清輝鎮,將會出現前所未有的盛況。
顏霖對外面的這情景很是滿意,只是內屋裏的那個孫兒,卻對外面的世界不聞不問。
一心的在房間裏鑽研雲姑娘送給他的那本心法。
顏霖敲了敲門,裏面沒有迴應,這幾天來,這小子都是這樣,與顏霖說的話加起來,還不超過十句。
顏霖先前對不住這孫兒的地方有很多,這麼多日來,他也一直在想辦法彌補,只是效果甚微,這顏胥,對着自己,始終沒個好臉色。
他也無奈,只得輕輕的推開房門。
果不其然,他的孫兒還是捧着那本心法看得專心致志。
“胥兒,等會便是你的生辰了,你要不要出去跟大家打個招呼。”
顏胥卻彷彿沒有聽到一番,兀自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本書。
“胥兒,今天你是主角,別怠慢了大家。”
少年明顯有些不耐,卻始終沒有發作。
“你這抹額可真好看,想必是雲姑娘精心挑選的吧。”
“雲姑娘?”“哦,對了,雲姑娘便是你口中的虞姐姐,這件事,也是那晚葬夜護法告訴我的。”
顏胥的神色有了一絲好轉。
“你見過虞姐姐嗎?”
“我們曾一起相處了半年多的時間,她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姑娘。”
顏胥的眼角有了笑意,覺得今日這顏霖,也似乎是順眼了很多。
他第一次帶着一絲驕傲的語氣與顏霖說道:“這抹額,不是虞姐姐選的,是她親手做的。”
“哦?虞姑娘還有這樣的手藝嗎?”
顏胥這時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有一些炫寶的將這抹額的內飾翻了過來,指着裏面的那個字說道:“這是虞姐姐的字,我很熟悉。”
顏霖湊過來看,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與自己的孫兒如此親近。
往日的孩子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了,看着他那眼角的笑意,顏霖不禁老淚縱橫,天不絕他顏家,他顏家,還是有後的,並且自己的這個孫兒,是能讓自己整個家族引以爲傲的存在。
顏胥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顏霖離他如此之近,看起來,他們便像是最親密的親人一般,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少年突然收了神色說道:“你出去吧,今日的生辰宴,我並不想參加。”
“胥兒。”
“你出去吧,這是你顏門主的地盤,就算沒有我,你也應該知道如何做。”
胥兒不買自己的賬,他還是一樣的牴觸自己。
顏霖嘆了口氣:“胥兒,爺爺對不起你,你就不能給爺爺一個改過彌補的機會嗎?”
“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嗎?這些話,你不應該對着我說,你應該對着那些因爲你而死去的顏家幾十口人說。”
可是就算顏霖說了又怎麼樣?他們始終是回不來了。
“對不起,胥兒。”
顏霖走出了門口,他知道胥兒討厭自己,卻是不知道爲何他一直不肯原諒自己,畢竟殺害顏家上下的是蕭家,他也是受害者。
可就在顏霖退出房門,準備關上房間的時候。
顏胥卻突然開了口。
“我在那裏等了你七天七夜。”
“什麼?”顏霖詫異道?
“我說,我在那死人堆裏等了你七天七夜,顏霖,若是你有心,你怎麼不去那裏尋一下我,你可知道那七天七夜,我有多絕望?”
在那七日裏,他害怕,彷徨,一遍遍的掙扎,一遍遍的陷入絕望。
他想,那時候如果爺爺在自己身邊的話,他只要給自己一個簡單的擁抱,自己便可以原諒他,然後撲在他的懷裏放肆的哭一場,因爲那時候的顏胥,是真的對當時的環境恐懼到了骨子裏。
顏胥不敢走,他害怕爺爺來尋他的時候找不到自己,儘管害怕,他還是在死人堆裏待着,不敢走遠。
一日,兩日,三日,一直到了第七日,他都沒有等到自己那尊貴的爺爺,只看到了一身緋衣的虞姐姐。
是她在自己絕望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將他帶離了那片死亡之地。
在後山的時候,那些小夥伴受傷了會哭會鬧,可是他顏胥不會,哪怕是身上的肉被硬生生的割下一塊,他也從來沒有叫過一聲痛,沒有掉過一滴淚。
因爲他的眼淚,在那場大火中,在那死人堆,亂葬崗中,就已經流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