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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 替子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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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三十四替子盡孝

    民國年間,奉天南郊耿家屯有一耿老嫗,年過六旬,其夫早逝,膝下留有一子,名石兒。耿石兒年不足弱冠,母子相依爲命。一日,石兒至鎮趕集,不意遭鎮威軍抓壯丁,強入伍爲兵。耿老嫗聞之,嚎啕大哭,然而無奈。自此,其孤獨艱難度日,無時不盼子歸之。

    一年過去,石兒音訊皆無,耿老嫗拮据過日,本已困苦,然雪上加霜,又遭鼬害擾之。其家養十餘隻母雞,黃鼬常夜入其宅盜食之,其恨鼬入骨,遂設捕鼬籠以捕之。

    捕鼬籠借於屯內獵戶,籠用鐵絲繞框編成,籠長二尺,寬高各一尺,籠口只三寸見方,下有機關,內設誘餌,若黃鼬來盜,入籠後觸動機關,口上有吊板,板速落,籠口關閉,則可活捉矣。耿老嫗捕一雀,拴入籠內以誘之。

    夜半三更,黃鼬又來盜,見籠內有一雀,活蹦亂跳,其幼小而不知陷阱,鑽入籠內欲捕之,足觸機關,吊板速落,籠口關閉,其入囹圄矣,縱然左衝右突,用盡洪荒之力,亦不能脫也。

    天亮,耿老嫗聞捕籠響動,出屋門見一小黃鼬入牢籠,其喜曰:“噫妙哉汝尚盜吾雞否”其取火捅條,欲用鐵尖猛刺之,取小黃鼬性命,小黃鼬瑟瑟發抖,驚恐目光望之,見小黃鼬可憐兮兮,耿老嫗頓生惻隱,不忍心殺之,“罷矣,汝餓極而盜之,可恕也。”小黃鼬竟學人施禮,拱爪作揖謝之,耿老嫗見其狀可掬,欣然笑曰:“噫妙哉,此院內吾獨居,無伴相隨,冷清之極也,汝可願與吾爲伴乎”小黃鼬頻點首應之。耿老嫗又曰:“以後不得盜食吾雞,吾貧窮無資,以售雞卵獲資,汝可應之”小黃鼬又點首。“好,吾放汝歸之。”耿老嫗啓吊板,籠口開,小黃鼬鑽出,倏然逃之。

    數日,耿老嫗之羣雞安然無事。一日夜,耿老嫗忽聞敲屋門聲,其起身開門,驚見小黃鼬叼一野雞於門前,咦其頓喻矣,小黃鼬攜禮,登門報恩來也。遂謂小黃鼬曰:“汝可願入屋歇息聽吾嘮乎”小黃鼬點首,入屋歇之。

    自此,小黃鼬隔三差五夜至耿老嫗家,與耿老嫗感情漸深,常於屋內歇息,與耿老嫗同寢,有時臥於其身上,有時盤於其膝下。耿老嫗常與小黃鼬嬉戲逗之,嘮其所遇之事,述其子石兒少時之往事,小黃鼬豎耳聽之,講至石兒被抓當兵,其潸然淚下,每至此,小黃鼬遂從其身跳下,翻滾折跟斗,憨然做鬼臉,直至引其開懷大笑,方休矣。

    耿老嫗家有一照片,乃石兒與其合影也。當年母子入奉天購物,舍午飯之資,入照相館而攝之,其將此照片視爲家珍而藏之。有時其思兒心切,取出視之,呆視良久,熱淚盈眶,方收回藏之。小黃鼬亦多次見相片,相片男子,粗眉大眼,鼻直口方,知其乃耿老嫗之獨子也,每視之,與耿老嫗同感同戚,盼石兒速歸之。

    耿老嫗信佛,家供佛像,傍晚閒時,常於佛像前念阿彌陀佛,小黃鼬趴於油燈前,全神貫注,恭而聽之。耿老嫗見小黃鼬認真之然,忍俊不住而笑之。

    石兒被抓當兵已有二年矣,耿老嫗盼子歸,望眼欲穿,常坐於院門口,向遠方張望,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然石兒渺無音訊,如石沉大海矣。其常於夢中見石兒歸,欣喜若狂,母子相擁,喜極而泣,激動而醒,原一場夢矣,空喜悅其常夜寢時,隱約聞外,有人敲院門,以爲石兒歸,然開門視之,空無一人也。

    一日,耿老嫗夢見石兒亡於戰火,其嚎啕痛哭而驚醒,已淚流滿面矣其失魂落魄般,謂小黃鼬曰:“吾兒若當初未遭抓兵,何有今之痛也”小黃鼬點首,跳下牀,叼毛巾,覆上牀,交其手,擦其淚,慰其痛也。

    如此度日又一年餘,耿老嫗抑鬱成疾,終抱病於牀矣。小黃鼬默然臥於側,眨眼望之,悲傷滿腹而欲泣也。耿老嫗伸手撫摸小黃鼬,顫聲曰:“吾恐命將休矣,吾不能再與汝相依,汝若飢餓難忍,雞窩之雞,汝可隨意捕食之,勿須慮也。”

    小黃鼬聞罷,眼含淚水,待耿老嫗昏睡,其悄然下牀,出屋離院,速然遠去矣。次日晨,咚咚敲門聲將耿老嫗驚醒,其強掙起身,隔窗望外,緊盯院門,有氣無力問曰:“何人敲門”門外傳來呼聲:“娘,吾乃石兒,吾歸也”耿老嫗聞之,特大驚喜,恐又於夢中空歡喜,其用手狠擰耳,覺疼痛難忍,此非夢中也啊其掙扎下牀,顫巍巍至院門,匆忙忙拉門栓,門外站一對青年男女,男瘦瘦者,粗眉大眼,鼻直口方,正乃石兒也縱然三年未見,耿老嫗仍立刻認出,牽腸掛肚、日思夜想之人,焉能認不出

    石兒欣喜曰:“娘,仗打完,兒終歸矣”母驚喜萬分,抱兒放聲大哭,泣不成聲:“汝終歸之,娘盼目欲盲矣”石兒亦流淚曰:“娘,兒不孝,讓娘受苦,日後吾定盡孝,永不離也”其指身後靚麗女曰:“娘,此吾之妻也,姓尤名妮兒,乃吾仗後至富家打工所識,現已婚矣。”妮兒向前,呼曰:“娘,吾日後伺候娘左右,娘儘可享之。”

    耿老嫗喜出望外,開懷大笑:“吾兒出息矣快進屋,兒媳定飢餓,吾即炊之。”耿老嫗擦乾眼淚,下廚房,燒火做飯,毫不覺疲也,其病竟愈矣

    石兒歸,耿老嫗病癒,兒與兒媳極孝順,照料周全,耿老嫗體健心舒,開心之極也。鄰居聞石兒歸,皆來賀之,然見石兒舉止言談與三年前有異,石兒原憨直厚道,不善言辭,現聰穎伶俐,談鋒甚健,皆惑然不解,甚感異也。

    石兒歸,小黃鼬仍常至耿老嫗家,其不認生,與石兒夫婦情同舐犢,常與夫婦同寢一屋而不願分之。

    光陰荏苒,半年過後。冬一日,耿老嫗至鎮糴米,偶遇一道士,道士見其,猛一怔,細打量許久,上前施禮曰:“無量天尊,貧道敢問施主,近日家中可現怪異之事乎”耿老嫗搖首,否而欲去,道士攔之曰:“實不相瞞,老人家,貧道見汝身沾妖氣,恐汝家邪祟作惡,故而問之,汝家近日可見怪異之事乎”耿老嫗聞之大驚,思之而否曰:“未見怪異之事,然喜事則有之。”

    道士問有何喜事,耿老嫗遂將石兒三年前被抓當兵,近日攜妻而歸,詳述之。道士聞罷,沉思片刻,問曰:“汝兒被何人所抓”耿老嫗回曰:“吾聞抓壯丁者乃鎮威軍也。”道士嘆曰:“貧道聞直奉開戰,鎮威軍首當其衝,已全軍覆滅矣,汝兒定亡之,此歸來者定妖邪所化也。”耿老嫗聞之,如雷貫耳,怔呆半晌,否曰:“汝休胡言吾兒焉會認錯”道士釋曰:“妖魔能喻人心,可依人之然或圖照而變其人,惟妙惟肖,老人家難辨也。”耿老嫗慍曰:“吾兒極盡孝,焉能妖邪所變吾常年不外出,焉會引邪上身”道士曰:“妖邪非汝招引而來,汝家中所養寵物,年久有靈,其亦可招引而來也。”

    耿老嫗思之,莫非小黃鼬招引而來其仍否之曰:“非也,非也,吾何寵物未養,吾欲歸,兒媳等吾糴米炊之。”其心亂如麻,返身欲歸之。道士嘆曰:“罷也,既然如此,吾贈汝一降妖符籙,汝可趁兒不備,猛貼其身,或人或妖,則即可明之。”其將一降妖符籙遞與耿老嫗,轉身去也。

    耿老嫗手持符籙,佇立於寒風之中,淚奪眶而出,其跌撞而行,雙腿似灌鉛般,忽癱倒於地,其將符籙撕碎揚之,碎片隨寒風飄然去矣。其盤膝而坐,低首哀之,良久不起。忽聞一焦急之聲喚曰:“娘,汝因何坐地,久而不歸急煞兒也。”耿老嫗舉目望之,見石兒尋至,曰:“吾累矣,暫歇之,汝因何而來”兒曰:“吾見娘久去不歸,恐出岔事,故而尋至此,咦娘之雙目因何腫矣”母曰:“風沙迷眼,無礙,吾即刻返家。”兒應之,扶母起,母子歸之。

    返家後,耿老嫗內心受創,外感風寒,臥病不起,未過兩日,竟奄奄一息,欲亡之,石兒夫婦與小黃鼬夜間守護,不離不棄,不寢不休,牀前精侍之。石兒曰:“娘,待明晨吾進城請郎中爲娘診脈,定讓娘病癒也。”耿老嫗突迴光返照,喘氣曰:“不必矣,謝汝等精心照料,讓吾多活半年餘。”石兒曰:“娘何出此言兒盡孝乃理所當然也。”耿老嫗笑曰:“汝不必瞞吾,吾已盡喻矣,石兒已於三年前亡矣汝非石兒,乃冒名頂替者也”

    假石兒聞此言,頓怔矣,撲通跪於牀前,坦言曰:“事已至此,吾實言告知,吾確非石兒,因何冒名頂替而來”其指小黃鼬曰,“吾與妻乃修煉多年之黃仙,小黃鼬之祖父母也,兩年前,老人家捕其入籠,心起善念,不忍殺之,網開一面,饒其一命。半年前,老人家盼子歸,急心攻心,患病臥牀,欲西去矣。小黃鼬跪求吾救之,吾孫受汝大恩,吾豈能有恩不報、見死不救遂按石兒照片之相,變而替之,盡孝於此,望老人家諒之。”

    言至此,耿老嫗用盡氣力,笑曰:“願來世,吾與石兒再爲母子”言未盡,氣斷之,其含笑而卒矣。黃仙與其孫,撫屍痛哭,悲痛之極也

    次日,兒將耿老嫗之屍重斂之,鄰者皆來弔唁。午後衆擡柩至屯外安葬,兒與兒媳披麻戴孝,跪於墳前,叩首祭之。夜晚,小黃鼬攜數百餘黃鼬至墳前祭奠,衆鼬叩拜似黃波浪滾,場面頗壯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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