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鬼讀書</p>
改革開放初年，京東城人氏宋喻，印刷廠退休職工，年雖過耳順，然身強體壯，喜好旅遊探險，善詩詞，信仰佛教，乃一佛教者也。</p>
春一日，其負旅行包，沿潮白河堤，徒步郊遊北上，見兩岸風光秀麗，路邊繁花似錦，遂詩興起，邊走邊吟：“風淡雲輕近午天，隨花伴柳過前川。時人不知餘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其樂融融於春景之中。</p>
宋喻沿堤漫步，見堤下有一大排污管道入河沿，管質鋼筋混凝土，直徑五尺有餘，管壁厚半尺，顯然將污水排入潮白河，又見管道旁立一告示牌，近閱牌上文：“經查，此化工廠排水管道排污嚴重超標，故勒令停止使用，請遊人勿入管內，以免發生危險！”宋喻舉目遠望，見離此約二里處有一化工廠，煙筒無煙，地上荒蕪，已停產多日矣，此排污管道定與該廠連之。宋喻好奇心極強，探險心理極盛，雖牌文警示入管內有險，然其非要入管試之，探其究竟有何危險。</p>
宋喻走下河堤至管口前，向管內探視，黑洞洞未見盡頭，強烈好奇心驅使其向管內行之，其哈腰屈膝向裏移步，未行十餘步，眼前發黑視不清物，其取隨身之手電，打開照明，於光亮照耀之下，摸索前進，管內乾淨，無污泥雜物，寂寥無聲，宋喻行數百步仍不見盡頭，回首望，見管道入口如星光閃爍，知已行遠矣。其見管內索然無味，欲返回，此時，手電光一閃，彷彿見前面三丈之外恍然有一物，遂疾步向前，至近，見一折疊小桌橫支於管底，桌上有一摞書本，踞身，翻視書本，有語文數學物理化學與外語等諸書，驚奇發現諸書皆乃六八年高中課本也！桌下有一草編蒲團，宋喻倒吸冷氣，暗忖：“此何人之書？何人在此讀書？因何皆爲十年前之課本？”摸拭桌面乾淨，見蒲團無塵埃，宋喻斷定此讀者必定常來於此讀書，再照桌四周，桌上無檯燈亦無油燈，殊不知讀者用何照明讀之？</p>
宋喻疑惑之際，管內忽起陰風，一團陰風旋轉至，一少年突現於面前，此少年眉清目秀，鼻直口方，頭留分頭，身穿藍色衣褲，腳蹬塑料涼鞋，宋喻見之，驚叫一聲，失其魂魄，五色無主，返身欲逃，少年飛身至前攔曰：“大伯勿驚，吾不傷害汝，請坐，請坐。”少年語氣溫和，語調真摯，宋喻心稍安，木然站之，仍驚魂未定，少年擲蒲團於宋喻前，再次邀坐，宋喻知少年乃鬼魂，然非惡鬼也，遂惴惴然坐下。少年求宋喻關閉手電，照明關閉，然管內非漆黑一團，少年體發熒光，仍可視物。</p>
少年問宋喻曰：“大伯，何來至此？”宋喻答曰：“吾春遊至此，見管道深深，吾好奇而入內探之。”少年又問宋喻貴姓大名、貴庚及住址，宋喻俱答之。氣漸緩，心漸安，宋喻問少年來歷，少年答曰：“吾姓梁名再中，原北京通州田樣村人氏，民國時，吾祖父乃村中地主，十餘年前，動亂期間，因吾家庭出身地主，被管制，當時公社規定，地富子女只許讀初中，不能進高中校門，吾渴望讀高中入大學，悲憤之極下，吾自尋短見而卒，吾乃一野鬼遊魂也，近年來，此化工廠因排污嚴重而被查封，其下水管道較寬，吾遂每日苦讀於此。”宋喻不解問曰：“汝於此苦讀，莫非陰間亦有高考乎？”梁再中答曰：“非也，陰曹地府並無高考，亦無大學，吾在此苦讀，實爲實現生前之願望，爲下世鋪路，再投胎做人，不再錯投地主家而重蹈覆轍也。”宋喻笑曰：“現陽間之中國已無地主，無階級鬥爭之血腥，何必憂之？”再中聞罷，欣然曰：“若如此，吾不必擔憂吾父再受鄙視，可安度晚年矣！”宋喻問其父姓名，高壽幾何？再中告知其父名賀年，已耳順之年。</p>
再中跪而求曰：“吾曾幾次返村，欲探望父母，然家門貼門神，吾不能入，若大伯遇吾父，求大伯代問吾父安好，今吾在此苦讀之處，被大伯無意見之，吾只好另尋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