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鍋聲</p>
民國三年，天津城西邵家村有一農夫，名喚邵老欣，天命之年，身材瘦小枯乾。老欣爲人吝嗇，愛財如命，村裏有名老摳也。</p>
邵家村東北處有一條通京城鐵路，鐵路經老邵家院外通過，每日火車駛過時，發出“咯噔咯噔”之轟響，儘管噪音擾人，然老欣一家日久天長，已習以爲常矣。</p>
中秋一日早，陰雨綿綿，老欣被犬吠聲喚醒，其以爲來客，忙輯屨開院門。出乎所料，見一老乞丐立於門外，乞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滿腮鬍鬚，老欣問何事老乞丐手端破碗，顫聲求曰：“吾已兩日未食，求大哥行好，略施……”老欣喝問：“汝何地人氏？來此要飯？”老乞丐答曰：“吾山東人氏，家鄉戰亂，因吾兒參加討袁軍，家遭抄，掃地出門，吾逃難至此，求大哥行好，略施餘食於吾以食之。”老欣呵斥曰：“去也！汝家戰亂，此亦同，吾尚未早食，何來施汝？”老欣連聲拒絕，儘管其家裕，然一毛不拔，從未施捨於人。老乞丐苦求之，久滯不去。老欣罵曰：“滾！休得討厭！”老乞丐跪倒哀求曰：“吾餓極已昏然，請略施微食……”</p>
老欣無一絲憐憫之心，見老乞丐不去，心中惱怒，側身喚犬，指老乞丐，“去！”犬仗人勢，躥出門外，撲向老乞丐。</p>
老乞丐遭犬驅趕，跌撞逃向鐵道，足不利索，絆於枕木，跌倒鐵軌之上，破飯碗脫手，摔成碎片。老乞丐掙扎，無力起身，犬撲上前，狂吠不止。此時，一輛火車飛駛而來，老乞丐只顧防犬，猛見火車至前，慌忙爬出躲避，然已不及，火車呼嘯而過，車輪將老乞丐攔腰軋斷，頓時腹開腸斷，血光四濺，老乞丐張開雙臂，一聲慘叫，亡於血泊之中，臨死瞬間，老乞丐園睜雙眼，怒視老欣，似目中噴火。老欣見之大駭，怯而退身，閉門，抱頭鼠竄回屋。</p>
村人聞有人亡於火車輪下，紛紛至現場觀之，遠視而不敢近前，見老乞丐上半身爬於鐵軌外，下半身已軋爛，血與肉沾滿鐵軌枕木。兵荒馬亂年月，地方無官府，無人出面管此閒事，村民木然，無人收屍了事。入夜，數只野犬聞腥而來，狂吠撕咬，將老乞丐破碎屍體叼入荒草野地以食之，慘不忍睹。</p>
幾天後。農家做飯用燒柴大鍋，老欣家之鑄鐵大鍋已用十餘年，鍋漏用鋦補，補後又漏再鋦補，鋦多次，鋦連成行，實在不能用之。其妻一再催促換新，老摳忍痛入鐵鋪購一口新鍋，扛回家，放於屋檐下，準備更新。</p>
老欣臥炕歇息，此時一輛火車於院外駛過，猛聞老婆驚呼：“哎呀！新購鐵鍋爲何發出嗡嗡聲響？”老欣急下炕，出屋聽之，耶！真如此！新購大鐵鍋伴火車駛經，發出“嗡嗡”之聲，音量震耳，使人心發顫。火車遠離，嗡嗡之聲才漸停，老欣驚駭，不知此何故也？</p>
街坊鄰居聞此事，紛至沓來，每見火車經過，鐵鍋遂伴“咯噔咯噔”之轟響，發出節驟之嗡嗡聲，衆倍感稀奇，因何別家鐵鍋無此音響、只老欣之家出此事？怪哉！衆將鐵鍋更換位置，搬之院牆邊，依然如此。衆難解此謎，不知其何因也。</p>
村中有一老者，名喚邵老扁，過耳順之年，老欣之未出五服堂叔也，其捋鬍鬚，眯縫雙眼，附耳鍋旁，細聽之，起身驚曰：“哎呀呀！不亦悲乎！吾細聽，嗡嗡聲中有泣聲鳴冤聲，前幾日，火車於院外軋亡一乞丐，其冤魂不散，定附鐵鍋之上，見火車遂鳴冤不止。”</p>
衆人附鍋旁，豎耳細聽，嗡嗡聲中果有泣聲鳴冤聲，衆人心驚肉跳，無不懼然。老欣之妻大駭，抄手錘，分開人羣，哀曰：“吾讓其喊冤，吾砸碎罷了！”舉錘欲砸鍋，老扁急勸攔曰：“侄媳住手！萬不可胡來，若碎之鐵鍋，定惹怒冤鬼，其若將冤魂附於人之身，豈不糟哉？”</p>
老欣聽罷，五色無主，頭冒冷汗，不知所措，其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