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好看起來很平靜,實際上有些心不在焉。
這是註定不平靜的一天,也是註定不平靜的一個晚上。
所以,她的心靜不下來。
她有點擔心。
不是爲自己,是爲了夏靜好。
三天前,她那麼高調地搬出女生宿舍,在所有女生的羨慕妒忌恨下,搬去教職工宿舍樓給馮希源博士當助理,當徒弟。
現在,才過了三天,她又灰溜溜地搬回去了。
大家會怎麼想?
反正她林安好昨天在論壇上已經被人說成那樣,怎麼都不可能再被洗白。可靜好怎麼辦呀?難道,她也要把靜好拉下水,讓靜好跟她一起被人罵?
有點後悔剛纔給夏靜好打了那個電話,林安好把口袋裏的錢全部掏出來數了下,去掉請梟天佑和梟旭堯喫牛肉麪的錢,她只剩下三十多塊。
三十多塊出門連打車都不夠,更別說去住賓館了。
所以,她還是得回宿舍去拿錢包。
李梅每個月給林安好一千塊錢生活費。
除去購買學習資料的,每個月,林安好有七百塊錢可以自由支配。
七百塊錢平均下來,一天二十塊錢的伙食,她如果拿上卡去住賓館,這個月剩下的日子,連泡麪可能都喫不上了。
再說,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只住一晚上賓館,以後呢?天天去睡橋洞?
正在遲疑,手機突然提示有短消息。
林安好把手機掏出來點開。
居然是梟天佑發來的短信:“安好,有沒有洗澡?打開視頻讓我看看。”
林安好還懵着不大明白梟天佑在說什麼,第二條短信又來了。
“安好,我憋不住了,我們視頻上做吧?要不然,我現在來接你。我會小心一點,絕對不碰到你的頭,肯定讓你今晚爽到爆。”
一下子反應過來梟天佑在說什麼,林安好的手一抖,手機“嗖”地一聲飛了出去。
校園裏雖然有路燈,但大晚上的,路兩邊都是綠化帶,手機飛到哪裏去了也搞不清楚。
沒辦法,林安好一邊在心裏罵梟天佑“種豬渣男”,一邊彎下腰在綠化帶裏找。
這條路兩邊的綠化帶,一邊跟路面持平,另一邊,卻是塊窪地。
因爲地勢比較低,裏面種着許多高大的灌木。每天后勤上都會給樹木澆水,今天也是一樣。
本來就是個坡,澆了水,坡上還長了許多草,覆蓋着樹葉。林安好才踩上去,腳底就開始打滑,“啊”地驚呼一聲,她整個人都滑了下去……
梟旭堯開着車過來,遠遠看見林安好一會兒掏口袋,一會兒看手機,忙得很,根本沒有看見他。
隨後,林安好的手機突然掉到綠化帶裏去,她又去檢手機。
路的那面是個坡,有點陡,梟旭堯剛想打喇叭提醒下別掉下去,林安好已經栽下去了。
心臟瞬間被揪起來,梟旭堯跳下車,想都沒想就從坡上衝了下來。
綠化帶下面並不深,但到處都是泥。
林安好滑下來之後渾身搞得髒兮兮的,而且,她還崴到腳。
不過很幸運,她撿到了手機。
手機沒摔壞,林安好用袖子把上面的泥巴擦掉,準備裝回口袋。
正要站起來,身體突然騰空,她居然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一擡頭,林安好就對上梟旭堯深邃如午夜冰川下暗河般的眼睛。
男人穿着昂貴的西服,很乾淨。
顯然,他不是像她這樣滾下來,而是自己走下來的。
但他私人訂製的手工意大利皮鞋早就陷在泥裏,根本看不到本色。就連西褲的小腿上,也沾滿了泥。
可即便這樣,昏暗的路燈下,梟旭堯的容顏依舊清俊逼人,眉目如畫。而他清冷的眸子裏流光溢彩,整個人像一幅大師筆下攝人心魄的水墨畫,只看一眼,就會不由自主淪陷。
給夏靜好打完電話之後,林安好的心思就從梟旭堯的糾結中擺脫出來了。
她不想再難過,真的也就不再難過。
哪怕剛纔在發愁沒錢出去住賓館,哪怕接到梟天佑那樣的騷擾短信,她也沒覺得難過。
她就是跳下來撿手機,不小心崴到腳,還搞了一身泥。
只是有點狼狽罷了。
可是,對上梟旭堯溫柔的眼神,林安好的眼睛裏卻不爭氣地籠罩上了一層霧靄。
她什麼也不說,掙扎着要從梟旭堯懷裏下來。
他不許:“別動,都是泥,髒得很!”
“放開我!”林安好終於低吼出聲。
她的聲音裏帶着固執的疏離,還有隱約的委屈,像個正在發脾氣的孩子。
“叫你別動!”梟旭堯比她還固執。
“走開啦!放我下來!”
“別亂動,我們倆都會摔倒的。”把林安好整個摁在懷裏,梟旭堯像壓制一隻炸了毛想咬人的小野貓。但他的聲音,非常溫柔。
“走開!”林安好根本不買賬,使勁推他,拳打腳踢。
梟旭堯終於也火了:“你怎麼這麼倔?再動我就打你!”
林安好絲毫不怕他:“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有梟天佑幫我,誰稀罕你的自作多情?梟旭堯,你很忙只管忙你的去就好,誰讓你來管我的?你以後都最好離我遠點。你也不需要專門跑過來監督,我又不會賴着你。放心好了,我今晚就搬走。一定讓你放心大膽地睡個好覺,我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小叔。”
梟旭堯一噎。
這是之前在蘭州牛肉麪館他親口說出來的話。
現在,她用這些話堵他,他居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而且,她很久都不喊他小叔了。現在喊,是故意氣他嗎?
真該死,他是智商掉線了,纔會說那些話麼?
鎖定林安好倔強清冷的瞳眸,梟旭堯不說話了,只是固執地抱着林安好。
林安好被梟旭堯的固執弄急了,拼命掙扎。
到底是個大活人,就算倆人的力量懸殊太大,梟旭堯這麼站在泥裏,本身腳下就打滑,林安好動來動去,他也站不住。
身形不穩,“撲通”倆人一起倒在了泥裏。
不過,摔下去的時候,梟旭堯眼疾手快地把林安好緊緊護在懷裏。
所以,倆人倒下去,梟旭堯躺在泥裏,林安好則趴在他身上。
林安好不太懂奢侈品,但梟旭堯身上的西裝,她知道,一件就是六位數。
六位數的西裝,對她來說是天文數字,可梟旭堯就這麼任性地躺在泥裏,彷彿自己身上披了件麻袋。
心臟猛地抽了一下,林安好終於不動了。
過了好久,梟旭堯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問:“消停了?”
“嗯?”林安好的聲音裏帶着點哭腔。
掬住林安好的下巴,梟旭堯讓她與他的目光相對。
他的表情有些無奈,眼睛裏卻是不加掩飾的心疼。
“好好,你要是喜歡這樣,我們就在這裏躺一夜。總之,我抱着你,不會讓你感冒。”
林安好挑了下眉,眼睛裏有一閃而逝的錯愕,也有些潮溼。
這個男人剛纔那麼狠心地丟開她,讓她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似的,獨自在校園裏徘徊。
可是現在,他又來找她。
他那麼尊貴,那麼優雅,那麼高高在上、無法企及,卻跟她一起躺在泥裏。
他對她這麼壞,卻又對她這麼好。
之前才歸於平靜的,才被冷藏起來的那部分情緒,又開始一點點融化,有暖流順着四肢往心臟處匯聚。終於,林安好重新感受到心臟的跳動。
溫暖!
垂下眼睫,林安好說:“梟旭堯,我說到做到,不會賴在你的宿舍裏不走,但是我不能搬去靜好的宿舍。今天論壇上很多人都在罵我賤貨、臭婊子,都在說我傍大款被人踹了。如果我這種時候搬回去,也會連累靜好被人罵。
我一個人死就死了,但靜好是無辜的。你能不能寬限我兩天,等我找到一個住的地方,立刻從你的宿舍裏搬……”
林安好的話還沒有說完,嘴脣就被梟旭堯堵住了。
他的大手緊緊扣着她的後腦,不讓她說話,也不讓她動彈。有力的舌,霸道地啓開林安好的牙關,重重橫掃進去。
像是懲罰,又像是某種宣誓,梟旭堯緊緊糾纏住她,用力吸取林安好口腔裏的芬芳。
他的聲音清清淺淺從脣齒間溢出來,帶着一絲無力的懺悔:“好好,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