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正在談論香澤,卻有個人送來法國紅酒和杯子,兩人皆差異。
“我們沒要酒。”香取子擡頭對一個侍者說。
“一位先生送的。”侍者轉眼示意,香取子和小蝶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留着小鬍子的中年男人。
小蝶聽這人說的是日語,她就在想自己就用川島櫻雪這個日本身份吧,她悄悄對香取子笑說:“看來我們坐這個角落裏也是發着光的。”
香取子微微笑,對侍者說:“我不要這個酒,還給他。”
侍者驚了,看香取子和小蝶都轉過頭不理他,他拿着酒返回了。
“看不起?”小蝶問。
“這酒太便宜,這人吝嗇。”香取子嫌棄。
“據我所知也不便宜了,你我現在怕都喝不起。”
“我們雖沒什麼錢,但他們不缺錢,這瓶酒對於他們來說是便宜的,沒有誠意。”
小蝶瞥了一眼那邊送酒的男人,他正皺眉往這裏時不時看着,臉色並不好。
“莜莜,你可真行啊。”小蝶笑道,“這還挑三揀四的呢。”
“哈哈,小蝶,我這是在教你。”香取子左看右看,問,“你覺得這裏的人,哪一個看起來最有錢?”
“人不可貌相,這樣是看不出的。”
“說錯了,這句話不能用在這裏,這裏的人都是可以貌相的,”香取子說,“你猜一個。”
小蝶環顧一週,目光鎖定在這間房的右上方一個人身上,“就是他,”小蝶盯着那個男人說。
“他?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的臉圓潤油膩,神態自若,舉手投足間一些架勢,應該是個不小的官員,”小蝶繼續道,“看他身邊圍着的人,都一副攀附奉承的樣子,其中一個我好像見過,是一個紡紗廠的老闆,所以這個男人必很有錢。”
“眼光獨到,只是這五短身材,肥頭大耳……”香取子嘖嘖感嘆。
“你選丈夫來了!”小蝶白了她一眼說,“要論長相,那我看這裏沒幾個能比得上你的北巖。”
香取子笑道:“是我錯了,我面對北巖太長時間了,看別的男人總喜歡和他比較。”
“完了!”小蝶忙回頭,捂嘴說:“別看,那個人注意到我倆了。”
香取子癟着嘴,有點尷尬。
果然,一會兒倒來了個年輕的,是那個男人的手下。
“兩位認識高竺先生?”
“什麼?”小蝶故意裝作聽不懂,然後說了句日語。
這人聽不懂,但他知道這是日本語,所以以爲兩人都是日本人,於是把兩人各自盯了一眼,回去稟告。
小蝶以爲他不會再來了,沒想到才過幾分鐘又來了個人,“你們認識高竺先生?”他用日語說。
小蝶和香取子驚了,沒想到他驚又叫了個日本人過來。
“不認識。”香取子答。
“但你們盯着高竺先生看了許久,還在討論,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小蝶與香取子對視一眼,心想可能遇到個狠角色。
“我們不是誰,只是偶爾看見他而已。”
正說着,又來了兩個人,說:“那麼,請你們配合,我們需覈實你們的身份。”
“什麼意思?”香取子不解。
“那人一定不簡單,把我倆當特務,以爲我們要對他怎麼樣呢。”小蝶悄聲說。
“呵,”香取子冷笑道,“看他一眼就要接受審查?”
“請配合。”兩人正色道。
藤田原武在遠處看到她們被三個人圍着,就過來看,走近時,香取子給他使了個眼神,藤田原武暫時觀望,沒有繼續走了。
小蝶看見他們腰間有槍,手就放在附近,隨時準備拔槍的樣子,就知道這事不是鬧着玩兒的了,“跟們去吧,他們有槍。”小蝶低聲說。
“跟你們走。”香取子說,同時衝藤田原武搖搖頭,接着跟他們走到明珠公館深處的一間房間裏。
看見房間立着一個肥胖的背影,是高竺,還有五六個保鏢立在旁邊,隨即有人將門關了。
香取子被關門聲嚇得一抖,小蝶拉着她,叫她別驚慌。
“你們是日本人?”高竺問。
小蝶和香取子還得聽他的翻譯翻譯一遍,然後才答:“是。”
“誰派你們來的?”
“什麼意思?”小蝶說,“我們是正經百姓,想來就來,不需要誰派遣。”
“難道你們不是特務?不是派來殺我的嗎?”
“你搞錯了,我們沒想過殺你。”香取子說。
“你倆盯了我很久,鬼鬼祟祟,還在說些什麼,不是在商量怎麼殺我?”
小蝶此時又是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高竺先生,我們只是多看你幾眼,你竟然認爲我們要殺你?”
“這裏畢竟是明珠公館,是你們日本人在中國建的,我得留情面,只要你們證明你們不是特務,我自然放了你們。”
“我們根本不是,何需要證明?”
高竺不苟言笑,冷笑道:“十幾天前,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的銀行門口,一個日本女特務把**官員殺了,不留痕跡地跑了,我瞭解特務的恐怖之處,所以你們不能證明自己,我懼怕你們,有理由懷疑你們。”
“我……”香取子沒成想這局勢怎麼如此緊張,本是一個跟小蝶的玩笑,怎麼演變成這個樣子。
“在這公館裏,若要殺你,總得帶上刀槍吧,你可以搜搜看,看我們有沒有。”
高竺即刻示意身邊的人,這人搜了一通,沒發現有,香取子自覺着被人這樣污衊,又被搜身,感到氣憤,小蝶給她使眼色穩住。
高竺擰着眉頭,目光深邃地打量兩人,邊說道:
“我還是不放心,或許你們正在記住我的相貌,然後另找機會動手。”
“如果你疑心病這麼重的話,我們根本就沒辦法證明了,”小蝶冷冷道,“請放我們走。”
“事情沒弄清楚,你們不可能走。”這個翻譯兼保鏢的人攔住了她們。
“那我如果告訴你我是一箇中國人呢?”小蝶轉身,忽然說漢語。
高竺頓了一下。
“那我詳細告訴我,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國北平人,一年半前來到上海,如今住在華新街附近的弄堂裏,周圍的鄰居都可以證明,我還認識財政科的蘇北丞,也可以爲我證明,”小蝶道,“如果你都不相信,那請你慢慢調查我,也可以追根溯源,查到北平去,看我是不是日本派來的間諜,如果你只因爲我多看了你一眼然後就認爲我一箇中國人要殺一個我素未謀面的人的中國人話,我真的沒法兒證明我自己,高竺先生!”
高竺恍了恍,轉頭向香取子,問:“她呢?”
“她是日本人,但她也絕不是特務,”小蝶繼續道,“她只是我的朋友,是一個來中國玩耍的日本富家小姐,槍都拿不穩,怎麼去殺人,你不是官大嗎,你若不信,可以查到日本去求證,看她是不是特務。”
高竺語噎,半晌才問:“你倆叫什麼名?”
“莊蝶。”
“莜原香取子。”
“我記住你們倆了,我會令人查的,一旦查實,你們或許就沒再見我的機會了。”高竺眼裏發出似信非信的光,隨即說,“放。”
門邊的人開門,兩人出去,藤田原武就在門前不遠處,看見她們出來就放心了。
“唉……”香取子嘆嘆氣,着實被小嚇了一跳。
“我們沒地位,沒身份,別人難免懷疑,沒想到第一次來就被欺負了,這口氣咽不下也得咽,就算是一個教訓吧。”小蝶說,“以後在這裏把臉混熟了就沒這種事發生了。”
“還來呀?”
“得來,不來倒顯得我們怯了,也白受今天的氣,”小蝶說,“不僅以後要來,今天我們還要多玩一會兒再回去。”
香取子轉驚爲喜,對身後的藤田說:“給我們拿瓶酒來喝喝。”
藤田去了,很快回來,說:“都很貴。”
“買便宜點的嘛。”
“也貴。”藤田原武說,“我們的錢都是北巖先生寄來的,本來也不多,自己都沒掙錢,還是別買這些奢侈品了吧?”
香取子一下就喪了,可憐自己都二十八了,居然還沒學會掙錢,想起來一陣悲傷。
“剛纔還說你是富家小姐,你這就打臉,還是寫封信回去向你父親要吧。”
“纔不向他要,他最近也不管我了,”香取子說,“我這幾年沒回去,他也難以認我這個女兒,我還是向北巖要吧,或者自己掙。”
“也是啊,你幾年沒回去了,不回去看看?”
“不回,”香取子悽傷道,“兩個大哥,還有個姐姐都在,不用我陪,我最愛的母親在十幾歲去世了,父親從小沒怎麼管過我,我跟他感情不深。”
小蝶撇撇嘴,把錢給藤田叫他去買,香取子想起諸多事情,比如自己還未嫁,事業也無成,跟家人感情不深……她心情瞬間跌落萬丈,喝了許多酒,醉了。
小蝶半醉,和藤田原武把她合力弄回家,“我照顧她吧,你去你去休息。”小蝶對藤田說。
藤田點點頭,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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