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蘇北丞兌現了承諾,很快將陶葉安排到法國使館裏工作,這裏更多機遇,更多挑戰,陶葉很適合這裏,她忙碌又快樂地在這裏工作着。.
蘇北丞到來的這一年半徹底改變了陶葉,從身心到境況,從物質到精神,她煥然一新,好像在這半年裏從一無所有擁有了全世界,心裏目前只有一個小願望,她愛上了蘇北丞——這個她心目中無人能及的大英雄,她渴望和他在一起,每次這樣想想,陶葉會忽地臉紅,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裏。
“想什麼?”蘇北丞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沒有。”她的臉更紅了。
此時二人正在外面喫午飯,陶葉喫着喫着就發呆了。
“表舅,我想跟你商量一個事情。”陶葉說。
“什麼?”
“我家離工作的地方太遠了,我不想住家裏了。”
“不是有自行車嗎?”
“自行車坐久了也累呀,”陶葉說,“我想找個近點兒的地方。”
“別,女孩子一個人別亂住,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吧,”蘇北丞突然板着臉問,“你是不是又和你爸鬧矛盾了?”
“沒有。”
“他最近沒在外面胡來吧?”
“沒有~”陶葉又笑又氣,心想跟他說那件事,他怎麼就說到這件事來了。
“那就好,你們一家人好好過吧,才消停幾個月,別又橫出個事情來。”
陶葉無心聽他說這些不相干的話,便咬了咬牙,心慌地問問:“表舅,你住的那弄堂裏還有沒有地方可住,我想來。”
“不知道,得去找找,”蘇北丞說,“我這兒離使館也不近吶。”
陶葉氣呼呼地,嘟着嘴。
蘇北丞轉而一笑,說:“好,我給你找找。”
陶葉也瞬間放下臉,不拘地笑了,露出幾顆大白牙。
“正好,如果找到了,陶鑫也可以在這兒住了,這裏離雲鋮的車行也近,他也不用每天跑這麼遠。”蘇北丞說,“不過留表姐他們三個人在家裏,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抱怨。
“不會的,他們年紀不是就多大了,而且我們隔幾天就會回去看他們。”
“嗯,也好。”蘇北丞說,“那我今天回去看看吧,如果可以,我也從雲鋮家搬出來,如今莜莜和藤田也在,這個小院子有點擠了。”
“好啊。”陶葉喜不自禁。
當下兩人趕緊把飯吃了,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去了。
公共租界日本區
下午,藤田原武拉着香取子往家裏跑,“你慢點行不行?”香取子坐車上顛簸得不行,她不得不緊緊扶着兩邊的把手不讓自己晃得這麼厲害。
“快嗎?”藤田慢下來,回頭問。
“你快把我給蕩下去了。”香取子向前一傾,哭笑不得地問:“你也不累?”
“沒感覺。”藤田原武說。
香取子笑道:“你可真能,但別死撐着,累了就休息。”
“知道。”藤田說着,看見銀行那邊圍着一羣人,周圍的人還不斷往那邊走。
“莜原小姐,你看。”藤田向那邊努了努嘴。
香取子看過去,心裏有些好奇。
“我們去看看。”藤田說,又拉着黃包車飛似的跑了,香取子坐在上面像騎馬一樣,她真怕自己摔下去,可又無比信任他。
到了附近,香取子下來,同藤田一起去看,可人也太多了,根本擠不進去。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香取子問身邊的一個人。
“聽說死人了。”
“啊?”香取子驚奇道,又問:“怎麼死的?”
“不知道。”
這時,法國巡捕房的人來了,醫院的人也來了,他們排開一條通道,把躺在地上的人圍起來,醫院的人去檢查,發現已經沒氣了。
“在這銀行門口被殺,也不知誰這麼大膽。”一個人說。
“聽說是個女人殺的,就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把人給殺了。”
“藤田!”香取子示意他,兩人當即分兩路向銀行的兩個方向去找,街上人來人往,他們走在路中央,邊走邊看,目力所及的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但沒有一個可疑的影兒。
“會不會是香澤呢?”香取子心底暗想,不斷默唸着:“一個女殺手,女殺手…”
一會兒,藤田原武過來了,衝她搖搖頭。
“這也正常,誰殺了人還徘徊在大街上,”香取子說,“我們得關注關注這個事情了,如果殺他的人會是香澤,或許在這個人身上我們能知道一些東西。”
“嗯。”藤田原武應着,看着這個死了的人被擡走。
等人差不多消散了,香取子走進銀行,問店員:“那個死了的人是誰呀?”
“不知道,生面孔。”
這裏工作的人都說是生面孔,想必這裏沒人知道他的身份,香取子也不問了,隨後同藤田原武回家,等着這件兇殺案見報,自己可能會知道得更多一些。
隨後他們徑直奔向莊雲鋮的蝴蝶車行,由於彭大海失勢,蝴蝶車行又重新開張,巡警劉油和王橫被藤田原武一頓毒打,最近可能來不成了,莊雲鋮和小蝶可以安心地開張。
同時,彭家秦氏掌權,但其不讓彭小錢跟菱花相處,也剝奪了彭益生的利益,莊雲鋮知道他們家的內鬥遠沒有結束。
彭小錢又跑到這裏來訴苦,憂愁道:“小蝶姐姐,我該怎麼辦?我求了娘幾天,我娘死活不讓我跟菱花在一起,現在她還不知道菱花和二孃三娘還有弟弟們住在原來大哥的房子裏。”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和菱花的關係很尷尬,請個神仙來也難以扯明白。”小蝶無奈地說,,突然她眼光一亮,轉而說:“依我看要,麼放棄,要麼魚死網破。”
“魚死網破?”彭小錢驚問,“什麼意思?”
“就是——”
“咳!”莊雲鋮止住小蝶,叫她過自己這裏來來。
“怎麼了?”小蝶問。
“什麼魚死網破,說得這麼血腥,會不會太殘忍了?”
“哥,你又心軟了。”
“說到底我們沒有大怨,他們家已經亂成這樣了,讓他們自己鬥去,我們再摻和,可能就是出人命的事了。”
“我又不摻和。”
“那你要給人家出什麼餿主意!”莊雲鋮瞟了眼彭小錢,悄聲說:“他是小孩,不辨是非,你說什麼他聽什麼,你別亂給人出主意了。”
“我沒有~”小蝶吹噓瞪眼。
“沒有就沒有嘛,還撒起嬌來了。”莊雲鋮調戲一句,又嚴肅道:“我反正覺得一切適可而止,該報的仇也報了,我不想弄得人家家破人亡。”
“我又不壞,我也沒想過呀,好了嘛,我不說了,你去說。”小蝶嗔怪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莊雲鋮嘟囔兩句,又去對彭小錢說:“小錢,我沒有什麼奇思妙想,沒有妙語箴言,不能給你出主意,不過卻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有句話叫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始終相信只要人與人之間有情,最終是可以在一起的。”
“我喜歡她。”彭小錢即刻問,“這是‘情’吧?”
“不是,光喜歡不行,喜歡一個人在於你能爲她做些什麼,如今菱花有難,就看你能爲她做什麼了,這纔是體現你對她的感情的地方。”
“那我該爲她做什麼?”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
“是啊,”小蝶笑道,“小錢,你慢慢想吧,我們所能做的就這麼多。”
彭小錢半知半解,他點了點頭,一路想着走回了家。
“哥,你這話說得倒真好。”小蝶奇怪地笑着。
“好嗎?瞎編的。”
“好雖好,但你的這番話我看點醒了彭小錢,你叫我不要亂出主意,其實你自己給他出了個更大的主意。”
莊雲鋮不動聲色地說:“你別亂說,我纔沒出什麼主意。”
小蝶忍笑,遠遠地看見香取子和藤田原武回來了,就不說了。
彭小錢陷入十三歲以來第一次深度思考之中去,他想天想地,冥思苦想,已經忘我了。
“我能爲她做什麼?目前我只求了求娘,如果這也算我爲她所做的一件事,這件事也太小了吧,原來我喜歡她只有這麼一點兒?”彭小錢忙否定,“不!我很喜歡菱花,不止這麼一點兒,所以我得爲她做更大的事,我該做什麼呢,怎麼做呢……”
他直想了半夜,在夢裏似乎得到了答案,不過一大早醒來時,他往胯下一摸——溼答答的,他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我是個大人了!”彭小錢稚嫩的臉龐煥發着成熟的鋒芒,一夜之間,他的思緒如同瘋狂生長的藤蔓發芽、生花,“大人,就該做些大人該做的事!”
他把自己給收拾好,着手準備爲菱花幹一件實在的事。
“娘,如果你一定要逼我在您和菱花之間選一個的話,那對不起,我選她,因爲您太造孽了,如果不是大哥收留菱花他們,他們六個人恐怕已經淪爲死鬼,你太狠了。”彭小錢自言自語,他臉上凝聚出決絕而略帶惋惜的表情,目光裏深邃的情愫宣告他告別了以前懦弱、猥瑣的彭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