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海家裏,屋內大廳,寂靜無比,因此家外面街上發出的雜聲顯得特別大。.shung正房秦氏坐在上方,三個妾依次坐在左側,彭錢帶着兩個弟弟也依次坐在右邊,這裏的氣氛變得異常嚴肅,即使是調皮搗蛋的兩個孩也不敢出聲,彭錢第三次見到娘臉上的這種表情——就是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睜到一半,別人絲毫看不出她的眼神裏反映着何種情緒。他們就這樣坐着,等待彭大海回來。
時至中午,彭大海回來了,他還不知情,正爲他今天上午叫了兩個警察去給莊雲鋮和蝶一個下馬威而高興,他想着明天莊雲鋮是必定會答應了。
“老爺。”管家一見他回來,忙走到身邊提醒。
“怎麼了?”
“大太太領着三位姨太太和少爺們坐在客廳呢,看情況不太對。”
彭大海老臉一黑,徑直往裏走,走到廳前,看見兩側妾和兒子都低着頭一言不發,而大老秦氏婆正露出了這個自己也瘮得慌的面孔。“搞什麼鬼?”他問。
沒人敢說話。
“都聽不見我說話呀?”彭大海責問。
仍沒有人開口,只有彭錢微微擡了擡頭,盯了彭大海一眼。
“怎麼回事?”彭大海問,命令道:“錢,你說!”
彭錢望了眼他娘,搖了搖頭。
“你又在作什麼妖?”彭大海走到正房秦氏面前。
“問我?”秦氏方睜眼,蔑視地問:“那你又在作什麼妖?”
“你——”彭大海弓着腰,瞪着眼。
“我已經人老珠黃了,入不了你的眼,”秦氏又放下眼皮,眯着眼嗓子裏發出低沉地聲音說:“老二老三總不算老吧?你還不知足嗎?”
彭大海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愣着,可眼裏已經散發出又驚又疑又懼的光。
“就算她們兩個也入不了你的眼,老四才二十出頭,嫩得出水,你還不知足嗎?”
二三姨太太和菱花皆紅臉低頭,半個字不敢坑。
彭大海猛然知曉,駭然地盯着彭錢。
彭錢一顫,驚恐地連搖頭道:“不是我說的。”
“你別冤枉他,他不知情,你有什麼衝我來。”秦氏緩緩地站起來,眼光直射進彭大海眼裏。
彭大海轉了轉眼珠,腦子裏一片混亂,亂成一團麻繩,他不知道從哪裏牽出一個線頭來。
他就這樣站着,受不了秦氏的眼光,將眼睛閉上,轉身離開,心裏罵一句:“臭婆娘!”
回到屋裏,彭大海就坐着抽菸,他的愁緒如煙霧,籠罩了整個屋子,現在他想的不是誰告訴了秦氏自己要再娶的,而是在想如何能娶到蝶,他真替自己感到窩囊,自己已經天不怕地不怕了,但這秦氏簡直是橫在自己前面的一座大山,自己想越過這座大山還是非常有難度的,她是上海一個地下幫派老大的女兒,雖然他爹死了,但她也不是彭大海隨便能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而彭大海如今發達了,也有些勢力,遂秦氏也不能完全壓住他,在這種相互對立又不得不相互依存的關係中,兩個人但凡不滿,也只爆發些吵鬧,而不敢上升到更兇殘的地步,否則只能是兩敗俱傷。
彭大海知道明天的事算是黃了,但他並不打算罷休,這一次的衝突使他徹底爆發,既然秦氏阻止自己,他想需要先扳倒秦氏,秦氏一倒,自己以後便再沒有顧慮了!
第二天,莊雲鋮和蝶果然沒見彭大海來,便知道他的後門起火了。
“這是彭大海最艱難的時候,我們在這段時間必須做些事情,否則讓他喘息過來我們就又被動了。”蝶說。
“彭錢是我們的眼睛,也是我們將來可以借用的一股力量,還是找他,一是要打聽他家的情況,二是準備策反他。”
“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賤?”蝶似笑非笑地說,“利用一個孩子來對付他的家人。”
“可以說很賤,也很無恥。”莊雲鋮苦笑道,“可彭大海強行要娶你,還打砸了我們的車,叫痞子警察來威逼,這也不仁義。”
蝶笑着搖了搖頭,醒悟似的說:“是我想多了,這種事跟我們在北平殺日本人、英國人的情況很不一樣,這次牽扯到了無辜的人,目標也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所以我有些猶疑。”
“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何曾不是這樣想,可這樣悶聲悶氣的倒遭這些地痞流氓,痞子警察的欺負,我受不了,你的性格更加受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說我想多了嘛。”蝶抿抿嘴說,“哥,我們走吧,找彭錢。”
眼看已經中午了,“下午去吧。”莊雲鋮說。
蝶望了望天,點點頭。
彭大海家裏。彭大海決定孤注一擲,就算失敗也不至於落得很狼狽,但一旦成功了,他就從此解脫。他知道,只要秦氏與外界斷去聯繫,她就是一個婦人而已,就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這個家畢竟是自己做主,困住她是一件容易的事。
由於她是正房,住着一個獨立的院,彭大海當即命人將院前後門給關了,各派一個人把守,秦氏便被囚禁。
除了她嫁過來時跟的一個丫頭——如今也成了四十歲的婦人是她的人,這個家的下人全是彭大海僱的,因此,彭大海只將這個婦人控制,秦氏被囚禁的消息便徹底被封鎖在這家裏了。
“秦氏一事,不準傳出去,”彭大海告誡道,“連你們在外居住的大哥,還有嫁出去的二姐也不能說,知道嗎?”
“知道。”
至此,連同他的三個妾,這幾個兒子,還有衆僕人都守口如瓶,不敢多說半句話。
秦氏最開始一天仍舊發瘋似的罵,把送進來的飯菜打倒,東把屋裏的東西一通亂砸,可這次換來的是彭大海的漠視,她由此知道彭大海這次是來真的了,她開始冷靜下來,開始喫飯,開始籌劃。
中午,下人給秦氏送完了飯,帶了一句話出來:“老爺,大太太想見三少爺。”
彭大海看了看彭錢,冷漠地說:“不準。”
“大太太說有些話他不能親自對老爺說,想通過三少爺代爲傳達。”
彭大海思慮頃刻,心想秦氏或許要認錯,但他仍擔心她有其它花招,於是說:“錢,你去吧,你但記住,她是你娘,而我是你爹,這個家還是我做主的,你別想着串通她來整我,她對你說了什麼話,你等會兒出來需如實告訴我,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是。”彭錢戰戰兢兢地答應,然後去見秦氏。
看門的打開門,待彭錢進去,他又關上,彭錢往後望了一眼,心有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