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陳年穿好衣服出來,見自己鞋有些舊了,“給我做雙鞋。.biquge”他隨口說,又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子上,早飯也沒喫就走了。
待陳年走了,他爹孃喫過飯也去劉臻家了,如馨自己在家熬昨天王麻子送來的藥喝。熬着熬着就走神了,腦袋裏浮現出王麻子的面容,看起來竟比陳年順眼多了,老實憨厚,又待自己好,鼻樑兩邊的點點麻斑,看起來竟很可愛,想着想着,如馨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笑。
上午,她去買了布、鞋墊等替陳年做鞋,傍晚,王麻子一下工就飛來了。
“嫂子,年哥在嗎?”他氣喘吁吁地問。
“沒有。”如馨笑問,“怎麼流這樣一頭汗?”
說着,她端茶倒水,又遞帕子給他擦汗。
“我跑過來的,沒想到又來晚了。”王麻子尷尬地笑道。
“別叫我嫂子,你……”如馨忽問,“你多大?”
“二十二。”
“比我還大一歲呢,叫我名字吧,我叫如馨。”
王麻子喜不自禁,但他不識字,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只聽到個“如”字,便說:“那我叫你阿如,好嗎?”
“好。”如馨問,“你叫什麼名字?”
“就因爲我鼻樑兩邊有些麻斑,大家叫我王麻子,我習慣了,真名倒快忘了,”王麻子思慮半晌,皺眉說:“本名好像叫王靈,天靈靈地靈靈,菩薩快顯靈的‘靈’。”
王麻子又說又亂舞,逗得如馨笑了。
“既然你有名字,你別讓人叫你王麻子了,回去叫他們都改。”
“習慣了。”王麻子說。
“這可不好,他們這是嘲笑你呢,別這麼不爭氣,叫他們都改,爲自己爭一口氣。”如馨說,“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在鄉里也算好的,雖沒怎麼讀過書,但也在私塾混過些日子,知道得比你多,人活着爲的是一張臉,若沒臉了,便不如死了。”
王麻子突然意識到一種叫“尊嚴”的東西,他想起小時候,“王麻子”這個稱呼就是別人用來羞辱自己外貌的,而自己逐漸竟習慣了,自己被他們羞辱了這麼多年而不自知。
“你怎麼了?”如馨看見王靈愣愣的,疑惑地問。
王麻子此刻面對着這個女人,她給了自己莫大的力量,她讓自己懂得“尊嚴”兩個字,不能在她面前擡不起頭!
“阿如,等我。”
“你幹什麼去?”如馨忙問。
“等我!”王麻子一溜煙衝出去,徑直來到廠裏,看見這些住廠裏的工人都在準備喫飯了。
工廠裏,衆人看見他,笑問:“王麻子,你怎麼又回來了?”
“住……住口!”王麻子心裏的鼓沉重地敲起來,使他呼吸急促,臉色變紅。
“啥?”這人站起來,歪着嘴問:“你說啥?”
“我說你……”王麻子聲音顫抖着,“住……住口。”
“王麻子,你吃錯藥了!”
“你,別叫我王麻子。”王麻子顫抖着嘴脣喃喃道:“我,我叫王靈,菩薩顯靈的靈。”
“死開吧,一個字不認識還知道自己名字呢,”這人笑道,“那你會寫嗎?你寫一個我看看?”
“我不會寫,但我爹孃告訴過我,這個靈字,就是菩薩顯靈的靈。”
“哼哼……”這人笑着,大聲喊:“你們來看吶,王麻子要改名字啦,這樣,你爹不是死了嗎,你這個靈字,是不是靈牌的靈?啊?哈哈哈哈……”
這時許多人起鬨,哈哈笑着,王麻子恍恍的,他的眼前全是重影,只有一陣陣嘲笑聲灌入他耳朵裏。
“王麻子!”
“我不是王麻子!”他猛地撲到這人身上,掄起拳頭瘋狂地打,兩人纏在一起,衆人在看熱鬧,並不拉扯。
王靈失去了所有意識,他只知道他想打死麪前這個人,他想讓所有人記住,自己不是叫王麻子,自己有個好聽的名字——王靈!!!
纏打了兩分鐘,王靈遍體鱗傷,鼻子嘴巴都流血了,衆人忙拉開兩人,王靈怵怵的,不知所以,玳安見了,把兩人拉到了莊雲鋮辦公室裏。
莊雲鋮見他倆這樣做子,驚了一跳,剛想開口,卻見這王麻子只低着頭,口裏唸叨:“我叫王靈,我叫王靈……”
“他說什麼?”莊雲鋮疑惑地問。
小蝶走近,叫也叫不醒他,於是湊過去聽。
“他說他叫王靈。”小蝶也不知所以,木木地回答莊雲鋮。
“什麼意思?”莊雲鋮問。
玳安從其他工人處瞭解到情況,說:“他說他有名字,叫王靈,他不讓人叫他王麻子了,有人還這樣叫,所以兩人就打起來了。”
莊雲鋮不知道王靈的心境,可見他爲了這個稱呼拼了命,想必這個名字對他意義重大,就吩咐廠裏所有人從此刻開始都不準見他王麻子,否則,叫一次,罰一天的工錢。
“謝謝少爺。”王靈嘶啞着說。
“你快去拿點藥擦擦。”
“是。”王靈踉蹌地邁步。
玳安帶着他去擦藥,王靈感覺暢快極了,即使臉上青一塊腫一塊,他感覺到幸福,一時忘了如馨,眼見天黑了,他想着明天再去,此刻對待如馨,他的心裏更加多了一份感激和一種莫名的感覺,這讓他心窩裏暖。
這一晚,如馨因爲王靈的不辭而別而有點擔憂,她勉強睡了一晚,她竟有點期待王靈來。
這天下午,如馨在做鞋子,陳年竟回來了,如馨有些害怕起來,分明自己什麼也沒幹,她心裏緊張又慌亂。
“鞋做好了?”
如馨最後扎一紮,繫了個結,擡頭說:“好了。”
陳年接過來,脫掉舊鞋,穿上新的,起身跺了幾下,感覺合適。
王靈也不似往日張揚,他慎慎地進門,問:“年哥在家嗎?”
“在。”
王靈略略失落,還是故作高興地進來,笑道:“年哥好。”
“嘿,王麻子,你被誰打啦?”陳年突然拉下臉。
王靈又聽到這個舊名,嘴角翹了一下,心裏已經堵着了,他說:“是,被人打了。”
“誰打的?”陳年問,“我的兄弟也敢打?”
“廠裏的人。”
“誰?”
“王二。”
“是他?我早就看不慣他,哪天遇見他了,打死他媽的!”陳年恨恨道。
王靈微微笑一笑,慎慎地說:“年哥,如今少爺給我去了這個外號,我現叫王靈了。”
“王靈,王靈……”陳年唸叨着,皺眉道:“不好,我還是叫你王麻子,不然怎麼對得起你臉上的麻子。”
陳年說着哈哈笑着,他忽視了王靈眼裏的怒火,如馨聽見,一陣心顫,進屋給他們倒茶。
“對了,莊雲鋮廠裏的情況怎麼樣?劉臻大人在問了,我得找個時間回他。”
“老樣子,有十二天的囤貨了,這次增派了人把守倉庫,進倉庫的人都要登記。偶然聽見莊少爺說,上次虧損很大,而且這批貨再過兩三天也要加緊運給楊傲憫,以緩解手頭資金不足的問題。”
“呵呵,這就沒錢了。”陳年笑笑,又問:“還有呢?”
“沒有了。”
“好,接着。”陳年從懷裏掏出些錢,扔在他身上,其中兩塊大洋掉落在地上,王靈彎腰去撿,陳年笑說:“替我做事,是不是在廠裏好?這十幾天拿的錢,比在廠裏幹十個月都多吧?”
王靈仍只笑一笑。
“你拿着錢去喫頓好的吧,我今晚在家喫。”陳年忽然一把摟着如馨,在她臉上親一口,說:“小寶貝,我好久沒疼你了,今晚好好疼你。”
王靈冷眼看着,目露兇光,看着如馨扭動着躲避,他覺得她在被侮辱,就像自己被他以外號侮辱,想反抗卻不能反抗,這種感受,他想,正是如馨此刻的感受,王靈身體不自覺地戰慄,他幻想着衝上去把陳年的脖子扭斷,告訴他:“如馨是我的女人!還有!我叫王靈,不叫王麻子!”
“還有事嗎?”陳年忽然轉過頭問。
“沒了。”王靈最後瞟一眼如馨,頓了頓才說:“那……我走了。”
陳年點頭,仍舊坐着,抱着如馨,把她橫放在腿上,往她臉上,脖子上親。
“寶貝兒,寂寞了吧。”陳年呼呼地說。
如馨只感到噁心,她不敢想象他這張臭嘴親過多少妓院裏的髒女人!
“別。”如馨叫着。
“你難道不想要嗎?”陳年只顧拱着,一手摟着她的背,一手解她的上衣。
“別!”
“有點意思,你——”
說話間,“咚咚!”兩聲響,如馨知道是爹孃回來了,陳年愣住,如馨跳起來,整理整理鬢髮,去接爹孃。
王靈如行屍走肉般走着,想着如馨,他心似刀攪。
晚上,陳年要強行與如馨行房,如馨拗不過,忍着受着,陳年在妓院玩多了的,現在不盡興,把如馨一頓罵,搬着鋪蓋去隔壁空房間睡,如馨感覺受*,想死的心都有,回想起王靈臨走時的眼神,那纔是在乎自己的眼神,她恍恍惚惚,想着想着憂傷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仍舊過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她感到絕望,她不知道陳年以後會怎麼樣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