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庭院中,剛喫飽的御禮精神氣滿,撫摸着小腹靠坐在池邊欣賞着葉海的演技。.biqugev
病懨懨的葉海握着葉答小小的手,神情悲切,眼角泛紅,一絲破綻都沒有,但是御禮卻不認爲他的表現是真的。
死亡之息能爲他抵抗致命的傷害,斷界毒霧能傷得了他的人類身體,卻無法撼動他的本體。
若是尋常人類,毒霧對靈魂的侵蝕纔是最致命的,且無法被騰蛇恢復,需要經過漫長的精心調理,才能重新修補靈魂的創傷。而他不過是難受一會,並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卻能讓徐爺對他失去興趣。
葉海曾跟御禮提起過那對慈愛的人類父母,也憂心過徐爺想引他入局,並以此讓退居二線轉業從商的葉景然和徐彤重新出山。所以葉海纔會寧可走一遭無門地獄,也要讓徐爺死了這條心。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被斷界毒霧“重傷”的葉海可以“出局”了,連帶他的父母也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
而對於葉答的死,御禮拿捏不定葉海的情緒。
除了小六和他的養父母,葉家人似乎對他並不太好。畢竟兩家曾是世仇,能讓他進門也是看在真正的葉海的面子,按理來說他是不應該傷心的。
哪怕他是葉家的先祖,但他同時也是歸墟之主,司掌死亡的神明。神明不可能對其他神明的眷屬產生感情,在祂的眼中,胡小花和溫泉旁的櫻花樹沒有什麼區別,歸墟之主又怎麼可能對祂的眷屬特殊對待?
神明也不會對自己的每一個眷屬一視同仁,總會分一個主次。例如葉老太太,祂就算到最逼不得已的情況都不會去動她。
而只有一面之緣的葉答,不比跟歸墟之主轉世邢玥有不解之緣的小六,也不比被神圖三家高度看好的裴歲。
死十個資質一般的?還是死一個優質的?
權衡之下,祂自然是選擇喫不算重要、品質又好的葉答。
只要祂能恢復到比內政官強的水平,就無需再借助眷屬的靈魂共鳴了。
祂和歸墟之主身上的同生誓約是一種雙向術式。如果歸墟之主真的不同意祂喫掉葉答,自然會給祂一個最直接的反饋。既然沒有,那就表示默許,祂又何必去多想?
可是御禮仍舊隱隱地感到不安。葉海演得太像了,御禮擔心喫錯了人。
祂安慰自己道:“卿若是不願意,又爲何讓阿寧來勸孤進食?定是孤思慮過甚了。”
阿寧臨走前留下了破解空間迷宮的辦法,還向祂同步了一段共同的記憶。阿寧說這記憶是祂第一次陷入沉睡前,自己刻意遺忘的,祂曾拜託阿寧,當先祖再次現世的時候要讓祂想起來。
廊上突然傳來一陣不和諧的腳步聲,祂擡眼望去。
斷了一臂的胡小花扶着廊沿,踉踉蹌蹌地走進內庭,落了一地的血污。
御禮晃了一下神,祂沒想到胡小花還活着。一想到她就是讓祂和葉海深陷危機的罪魁禍首,御禮不禁動了殺心。
胡小花也愣了。
她憑着黃仙的移魂術式裝死騙過了阿寧,本以爲這個來路不明的敵人是來殺死或帶走御禮的。不管是哪一種,她都有十足的理由免責,並且還能讓主人和這個禍水神明隔離一段時間,等主人恢復清醒,這次的危機就解除了。
心煩意亂的御禮面色不善,被丟棄在池水邊的頭顱血已乾透。
胡小花臉色蒼白地跌坐在地。
頭顱的主人正是去向瘋神泄密的荊棘主,是歸墟之主的直系眷屬之一。
她試探地問道:“可知入侵者的身份?”
御禮把玩着池上漂浮的粉色花瓣,漠然地低語道:“深淵主人的眷屬們。”
胡小花的臉更白了,哆嗦地再次試探道:“他們可有驚擾到您?”
御禮輕蔑地瞥向池邊的頭顱,不怒自威。
胡小花被震住了。瘋神非但沒有傷害御禮,甚至還讓祂的眷屬們還送上了示好的“賀禮”——一顆被處決的叛徒頭顱?
她認命地閉上眼,跪得直挺挺地,向御禮恭敬地拜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必須死了,主人回來若是知道真相,有無數種方法讓她生不如此。畢竟,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眷屬而已。
她在向御禮祈求能讓內政官職權交接的時間。
御禮見她信了,轉頭繼續揣摩葉海的心思。
祂並不在意歸墟之主眷屬的死活,現在立刻死,和安排了後事再死,在祂看來是一樣的。何況也用不着祂動手,胡小花就會自行了斷。
御禮的眼裏,從來都容不下一粒沙子。她既然選擇了背叛,又怎可能讓她好過?
胡小花萬念俱灰,在確認御禮的態度後小心翼翼地跪着倒退離去。
關上內庭長廊門的時候,她挺直了背,仰着腦袋,終於忍不住涕泗滂沱。
一向喜怒不敢形於色的她,第一次哭得如此痛快。
作爲一隻黃仙,死亡之神的眷屬,她彷彿從未有過脊樑骨。她的自我彷彿早就在條條框框嚴厲的規矩中被清除了,可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有尊嚴地放肆一次。
她知道,自己沒有下輩子了。關於死後會被主人吞噬的事情在這裏並不是祕密,從出生時,她便已沒有了選擇。
蒼生皆芻狗,不過是神明不在意的玩物。他們用尊嚴和靈魂,求神明的憐憫庇護,求種族的苟延殘喘。
“琅岐!”
“琅岐!”
“琅岐!”
她一遍遍地輕聲喊着琅岐的名字。直到這一刻她才肯承認,其實自己是一直喜歡着琅岐的。
很多年前,夕陽正好的梨花樹下,暖如春風的玉面麒麟少年,替她綁好了雙麻花,用食指在她的眉心敲了一下,她的心便落在了那一刻。
“你在哪裏呢?”
她滿心的絕望,自己甚至連再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決意履行內政官職責時,她就已做好了賠命的心理準備。殊不知任務未能完成,還白白搭上了性命,她好不甘心!
她身後不遠處的虛空突然被撕裂,顯出玄門的制式。
一位二十五六歲的貴氣女子,帶着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從玄門中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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