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相信顧之，但是並沒有鬆一口氣。
她垂眸看向他的手指，暖黃的燈光裏，可以看到他的手依然有些發紫，他知道她是在擔心他。
“沒事了，別難過了，很快就好了，又不疼。”穆亦君安慰着她。
她握了握他的手，脣角輕揚，擡眸凝視着他。
穆亦君知道，她這麼聰明，一定也察覺到了京科與他之間有異樣。
“糖糖，你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回答的準備。
唐糖也聽出了他的意思，她回想起走廊裏的所見所聞。
“那個男人是你爸爸嗎？”凝視着他，她輕聲詢問，也不想傷害到他。
穆亦君不再回避，因爲她是他的妻子。
“是，他是我爸爸，我們有血緣關係，但是沒有感情。”
“……”
他爲她倒了一杯茶，然後跟她說起了那個遙遠的故事——
“我媽媽姓穆，我隨我媽媽姓。”他聲音輕如晚風，彷彿在述說着別人的故事，“我媽媽是獨生女，因爲家裏有錢，所以有點任性，拒絕了家裏給她安排的婚事，在外面偶然遇見了我爸，對他一見傾心。”
唐糖喝着茶水，聽得很認真。
他說，“然後媽媽揹着家裏人，在外面跟我爸談起了戀愛。”
“他們應該是交往了三四年，然後有一天被家裏人發現了。”他說，“於是她就承認了，當時他們之間應該是愛情吧，因爲媽媽跟我爸交往的時候是隱瞞了身份的。”
聽到這裏，唐糖就猜到了一種可能。
他氣息很平穩，完全就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外公逼他們分手，但是沒有成功，媽媽鬧過自殺，還真的差點就死了，家裏只有這一個女兒，所以最後長輩們也不得不允許他們在一起，當時我爸的形象還是挺好的，他勤勞誠懇熱情真誠，除了家境不太好以外，他其實還挺聰明。”
“後來外公考察了一段時間，覺得這人其實還可以，於是先讓他來穆氏上班，一方面是多多觀察瞭解他，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讓他有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至少可以保障小家庭的生活。”
“在那兩年的考察期裏，他表現得特別好，正好我媽懷孕了，於是兩人就順理成章地舉行了婚禮。”
“婚禮的舉行外公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讓我爸入贅。”
唐糖知道，他一定是同意了。
穆亦君從容喝了一口茶，繼續講着這個故事，“我爸當初不同意，因爲這個要求是婚禮前夕才提出來的，當時我爸也算是騎虎難下，婚禮就在第二天，所有親戚都通知了，我媽媽又懷了孕，在公司裏他又做到了一定的職位，所以他別無選擇。”
說完這一段，他沉默了。
“所以……”唐糖其實也代入到了這個故事裏，她有些心酸地問，“他被迫入贅了？”
“是的。”穆亦君脣角輕揚，他看向遠處城市的夜景，深邃的眸子裏劃過一抹憂傷，“但是他不開心，他心裏有一道梗，儘管沒有刻意去傳播，公司裏所有人都知道他入贅了，他的心理壓力很大。”
他說，“在媽媽懷孕其間，我爸自身的壓力也很大，所以對她肯定是不夠貼心的，兩人的關係剛結婚就開始惡化了。”
唐糖聽了有點難過，這注定是個悲傷的故事。
又過了一會兒，穆亦君深吸一口氣，“當時外公正好交給爸爸一個項目，外公應該是想鍛鍊他一下，所以這個項目有點難度，畢竟外公只有我媽媽一個女兒，既然入贅了，那麼穆氏集團以後也就是他的，但是他因爲心情不好，所以就以爲外公是在刻意刁難他。”
“所以這個項目搞砸了，當時外公生了很大的氣。爸爸和家裏邊的關係越來越惡化，後來我就出生了，初爲人父或許還是喜悅的，在月子裏他對媽媽還是很關心，家庭暫時也和睦。”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周圍越來越多的聲音在議論。”
唐糖輕聲詢問，“議論什麼？”
“他是上門女婿啊，就議論他入贅是爲了錢，以前這些聲音他沒有聽到過，但是後來他親自聽到了，偶爾的撞見，別人好心的轉達，他有怒又不敢言，因爲其中很多是公司高管，所以他只能咬牙努力往上爬，用了五六年的時間去爬，但是後來他發現根本爬不上去，穆氏集團實在太大了，只要外公是董事長，他就永遠爬不上去，因爲公司高管很多都是開朝元老，他們的地位是不可撼動。”
所以這個故事的結局就顯而易見了。
唐糖幾乎猜到了以後的情節，男人出軌，然後還可能挪用了公司的財產，出去另立門戶了。
……
這個夜晚，穆亦君第一次當着別人的面回憶起自己的身世……今晚的話題註定憂傷。
就連空氣裏也瀰漫着悲傷的味道。
當這個話題告一段落的時候，他們還聊到了設計大賽的事，回嘉城以後他也看了新聞，很多負面新聞。
一直還沒有好好跟她聊一下。
“糖，你最近有煩心事嗎？”他輕聲詢問，將話題轉移到了她身上。
其實在觸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在說什麼。
她面色平靜，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並沒有回答。
“你別有心理負擔，其實沒有關係的。”他並不覺得遺憾，“在我看來只要身體好，丟天下也沒有關係，更何況只是丟一個獎？”
“抱歉，辜負了你的期望。”唐糖誠摯地向他道歉，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所以覺得很對不起。
穆亦君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是你的安排。”
“……”
穆亦君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兩人視線匯聚在一起。
“你……”他試着猜測，“你知道了？”
她微微一笑，“知道什麼了？”
“……”但穆亦君又擔心自己會猜錯。
短暫的沉默過後，唐糖脣角輕揚，聲音輕柔地說，“我都知道了，那天抓鬮的時候箱子裏所有紙團上寫着我的名字。”
其實穆亦君是感到震驚的，她果然知道了，可她是怎麼知道的？知道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