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天際燒出淡紅色的火燒雲,對面的草原茵綠一片,微風吹拂下,長短不一的草海悠然盪漾,顯現出迷人的波紋,遠遠近近偶見一些人在忙活。
這邊的田園處,修道院裏的時鐘塔樓,巨大的指針緩慢移動,當正好對準“I”時,傳出了綿長動聽的鐘聲。
一羣穿着束身黑白色修道服的修女雙手合十,虔誠地進行禱告和吟唱,最上首的牧師面帶微笑,手裏捧着一本聖書,正專心致志地朗誦着戒律條約。
修道院外,立着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碑文上字跡模糊,風吹雨淋後根本看不清楚,但那螺旋盤起的白色巨龍圖騰卻格外醒目,光澤亮麗,一看就是經常擦拭,保養的十分好。
一名身材修長,穿着月白色長袍,內襯一件白衣的清秀少年負手而立,靜靜看着修道院,目光溫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修道院門口執勤的小修女安妮斯金髮碧眼,才十六歲已經出落得無比水靈,凹凸有致的身材,胸口那一對讓無數姐妹怨念極深的“邪惡”都快撐破修道服了。
安妮斯給自己的容貌打8分,給身材打10分,聽說男人更看重後者,因此她對自己的形體條件十分有自信,覺得沒什麼男人會不喜歡——
除了不遠處這個每天都會過來靜靜站一會兒,卻什麼都不說的白家天才少年,白師利。
起初安妮斯羞澀地認爲少年是欽慕自己,又不善言辭表達,纔會這樣日復一日的來,卻什麼都不做。
現在她知道了,少年的眼中根本沒有自己,他看的是裏面的另一個少女,他的親妹妹,白莉莉。
安妮斯用手託着下巴,出神地想着。
白家雙子星久負盛名,尤其是哥哥白師利,號稱這個新興世家從始至今最有天賦的後裔,這個年紀就已經是玩家了。
要是能和這樣的青年才俊在一起就好了。
就在這時,白師利似乎是注意到了這位執勤守門的小修女,他對着她淡淡一笑,算是打招呼。
安妮斯只覺得瞬間心跳加快,臉頰刷的緋紅,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下意識就低頭捏起衣角。
他看我!他在看我!他在對我笑!
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安妮斯沒料到自己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等她好不容易調整過來,再擡頭時,修道院裏的禱告已經結束,大批修女從裏面涌出,一下子遮蔽了她的視線。
“安妮斯,辛苦了。”
“安妮斯,一起去用餐吧,今天中午是麪包加薰火腿哦,很不錯的!”
耳邊是朋友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但她幾乎都聽不到,只是隨意敷衍着,然後踮起腳想要去看那個不遠處站着的少年。
等人羣稍微消散了,安妮斯終於又看到了那個站立不動,身體筆直,永遠都是那麼溫和的少年。
不過此刻,他的身邊多了個古靈精怪,明明穿着淑女範極深修道服,卻還能表現出無限灑脫和可愛的嬌俏少女。
他們長得有些像,都是那麼好看。
少女嘟着嘴,雙手環着少年的手臂,在撒嬌,說到興起,還不住搖晃着,似乎在講什麼有趣的見聞。
少年起初一直淡笑,保持着溫和中帶着些許嚴肅的表情,直到後來,終於被逗笑了,嘴角翹起一絲弧度,好看極了。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這是一個月以來,安妮斯第一次見到白師利甜笑,簡直要把人都迷暈了。
在修道院,許多修女都毫不忌諱地言明自己對白家少主的鐘情與喜愛,膽子大的都去告白過,但他永遠都是那副神情,那副模樣,對誰都是如此。
除了他的妹妹白莉莉。
久而久之,也沒有修女再去找不自在了。
兩人說笑着離開,臨走之前,安妮斯忽然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好像失戀了一般,有些不捨,有些難受,眼角都開始微紅了。
就一個月,兩人最多這麼對視,甚至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可她就這樣淪陷了。
真賤!
安妮斯心裏淡淡罵了自己一句。
又想到,如果我是白莉莉就好了......
那一天,夕陽把天空染得橘紅,是白師利從未見過的漂亮景色。
他聽家族裏的長輩們說過,人死之前,腦袋裏會走馬燈般慢慢迴盪起自己的一生,過往,記憶裏值得銘記的事情也會逐漸顯現。
現在,他終於也到了這一刻。
這種感覺真的十分奇妙。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會閃過這樣的畫面。
既不是他小時候承受衆多壓力,幾乎崩塌;也不是幼時父母雙雙隕落在與災厄的戰鬥中;也不是和妹妹那些或悠閒、或痛苦、或悲傷、或喜歡的點點滴滴;也不是成爲玩家那一刻時的悸動,成爲9級,成爲五王時心裏的那份睥睨天下的豪氣;也不是如今活得太累,但求一死的心情......
腦海裏不斷閃回着類似的畫面,妹妹犯錯,被迫去修道院修行一年,算是面壁思過,而他則天天都會等結束禱告的她,聽她說着修道院的無趣和苦悶,聽她念叨,聽她的聲音......
隨後,畫面又是一變。
淒冷的雪夜。
雨滴和雪花混合在一起,砸在臉頰上,生疼,令人難受。
一把染血的闊劍突兀橫亙到了他的面前,鮮血也在滑落,墜在地面,清脆有聲。
曾經茵綠的草原被血色覆蓋,巨大石碑破碎,修道院則是七零八落,早在恐怖力量下化作一片廢墟,那座時鐘塔樓被從中間劈開,磚石掉落一地,不復昔日光彩。
“沒辦法的事......師利,這不是你的錯。”白師利身旁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單馬尾有力的紮在腦後,臉上還有幾處刀疤,看上去颯爽幹練。
她捏着闊劍握柄,這把對正常人來說略顯巨大的闊劍在她手裏卻只是普通尺寸。
白師利沒有打傘,任由雪和雨澆落在自己身上,冷颼颼,冰涼涼。
他默然,沒有說話,伸手接過闊劍,繼續看着廢墟里那道還在掙扎咆哮的黑影。
那是一頭巨蛛狀生物,人形蛛身,還有一張已經扭曲變異,但他尚能認出的臉。
“我......我......我是白莉莉,我是白莉莉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人形巨蛛揮動着殘碎的節肢,上面還沾染着那些無辜修女們的鮮血,它搖曳着,晃動着,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宛如惡魔。
確實,如果沒有那麼的扭曲,那張臉和他熟識的妹妹白莉莉近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