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媚忽然哭着撲倒在陰冷透骨的地上,嘶聲道:“可是,蔣壇主若發現他不見了,一定定會殺了我,你還不如……不如現在就一劍殺了我算了。.”
雲笑天冷笑道:“你爲了自己活命,就要對一個無辜的老人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
阿媚怔了怔,痛聲道:“我殘忍?你們這些男人難道就不殘忍嗎?你可知道我一個弱女子,想在這世上活下去要承受多痛苦和折磨?你可知道我本來也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女人,也對生活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可是我卻在十四歲那年被你們這些男人賣進了妓院,你知不知道把我賣進妓院的人就是我的爹,就是我的親生父親?你可知道我在青樓裏面受了多少人的欺負,被多少男人玩弄?你可知道我幾乎被那些強盜**時生不如死的痛苦?就算是蔣壇主,他也不過……也不過只是想要我的身體,只不過把我當作是他發泄的工具,每次用完了就拋下我跑得無影無蹤,他的心裏從來都沒有我,也從來就沒有在乎過我的生死。”
她又埋下頭號哭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擡起頭接着道:“所以我恨你們這些男人,這世上若沒有你們這些男人,我又怎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可是我一個弱女子又能拿他們這些大男人怎麼樣?所以我只能把我的恨都加在他身上,拼命折磨他,可是你知道麼,我越是折磨他,心裏卻沒有一絲快樂,反而覺得越痛苦,因爲我知道他其實也和我一樣是個可憐的人,我折磨他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起自己,想起自己被那些男人折磨的情景。”
她彷彿再也無法支持住了,又伏在冰冷的地上哭了起來,過了很久,她的情緒才平息了一些,又接着道:“但我卻更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爲何會對他有了種奇怪的感情。我明明厭惡他,明明心裏根本就瞧不起他,可是到了夜裏感覺到孤獨寂寞的時候,我卻又忍不住去想他,忍不住要來找他。因爲只有在他面前,我纔會覺得自己還有些尊嚴,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着的人。因爲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會離開我,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默默地聽着,既不會罵我,也不會打我。因爲我也是個女人,而他至少還是個男人。可是每次找過他之後,我就又會覺得很後悔,很痛苦,覺得自己很噁心,所以我就越來越恨自己。”
她說着又撲倒在地上,痛哭了起來,悽切的哭聲迴盪在這陰冷的屋子裏,顯得說不出的悲怨而詭異。
雲笑天望着她暴露在外面起伏不止的肩膀,目中不禁也流露出了同情之色。
那老人的遭遇固然不幸,可是她呢?她自己豈非也是個不幸的女人?
阿媚已坐起了身來,哀聲道:“但我卻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而他也一直不能說話,所以我就叫他‘阿呆’,每次當我喚他‘阿呆’的時候,他的身體都會顫動一下,我就知道他已聽到我在喚他,就會覺得很開心,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已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她擦了一下眼角流下的淚水,盯着雲笑天,神情忽然變得出奇的平靜,聲音也變得出奇的平靜,道:“這件事,我本來死也不願說出來的,但現在……現在已不重要了,你……你這就殺了我吧。”
她說着就緩緩仰起了脖子,閉起了眼睛,可是她的眼角卻忽然滲出了兩滴淚珠,在閃爍的火光下,顯得美麗卻淒涼。
忽然不知從哪刮來了一陣陰風,吹在她白皙的臉上,似要爲她吹去眼角的淚花,又似是爲她送來了來自地獄的訊息。
這陣風也吹到了那老人臉上,吹得他散亂的頭髮向兩邊散開,露出了一張蒼白而憔悴的臉,在昏暗的火光中看來,顯得說不出的可怕。
雲笑天忽然心中一動。
這張臉竟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但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
他忽然走了過去,撿起那支幾乎將要熄滅的火把,火光又亮了起來,他走到阿媚的身旁扶起了她,將那支火把交到了她的手中。
阿媚睜開了眼睛,似乎怔了怔,道:“你……”
雲笑天道:“帶着這老人離開這裏,照顧好他,我保證蔣坤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祕室裏面傳來阿媚悲慼的哭喊聲:“我會好好照顧他……我會……可是又有誰肯好好對我呢……”
雲笑天離開那間木屋的時候,心情就變得更沉重了,他非但沒有找出林語彤,還意外撞見了這樣一樁悲慘的事情。
也許這世上本就充滿了太多的無可奈何。
雲笑天忍不住嘆了口氣。
阿媚雖然可恨,但她也是一個很不幸的人,更是一個受害者,況且她現在也已悔悟,他相信她絕不會再折磨那老人了,所以絕不該讓她來承擔這個責任。
但必須要有人爲這件事付出代價,他絕不能讓那個背後的陰謀者逍遙於天理法情之外。
從阿媚意外遭逢那次**開始,她就已落入了別人的圈套,她本已很悽慘的人生也因此變得更加不幸,而這一切顯然與那個叫蔣坤的人脫不了關係。
蔣坤必是事先唆使他的手下去劫走阿媚,在她感到痛苦和絕望的時候,他再適時出現,殘忍地將他那些手下滅口,再裝模作樣地幫阿媚贖身,讓她心甘情願地成爲他利用的對象。
這個人非但心腸狠毒,手段毒辣,而且卑鄙無恥,簡直已沒有絲毫的人性。
阿媚顯然還沒有識破蔣坤的真面目,但云笑天卻並沒有告訴她這件事的真相,因爲這隻會增加她的痛苦。
事情既已過去了,他又何必再讓她痛一次呢?
但他心裏的憤怒卻無法平息,他現在一心想做的,就是找到那個叫蔣坤的人,也就是那個在臉上有個紅胎記的人,替那老人,也替阿媚,討回公道。
他堅信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絕不能逃得出天理公道,也許這世上還有太多不幸的事,是他無法看見的,但這件事既然撞上了,他就非管不可了。
他一向不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但現在他卻已下定了決心要除去蔣坤這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