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被周祈安说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站在门口怪怪的。”
冬生原本是招呼两人进门的,因说起羊来岔开了话,三人便在门口聊了起来。
贺雨这样说,冬生本应立刻让两人进门的,但他反而犹豫起来。
他看着周祈安和贺雨,有些难为情:“家里穷,什么都没有……”
周祈安明白冬生的心里,拿自己以前的事情安慰他:“你比我以前强多了。我以前可是住在街上的。咱们三个里,也就这位贺小公子家里条件好,但我想,他也不会嫌弃的。”
贺雨紧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冬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侧开身子,将半边门让了出来。
院子里乱糟糟一团,看上去很久没有整理了。左边的一棵杏树已经枯死,如冬天般只剩下枝枝杈杈。右边的鸡棚塌了半边,只能从四散的鸡毛判定以前确实养过鸡。靠着墙还有一块地方,从大小判断,以前估计是一小片菜地,此时杂草长得格外茂盛。房子也很破败,墙上好几处要修缮的地方,不是胡乱抹了层泥就是塞着稻草。屋顶的残损,更是让人怀疑在雨天能起多大作用。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周祈安和贺雨都很难想象,冬生家竟然是这个样子。
想到冬生小小年纪就要努力支撑这个家,照顾生病的母亲,两个人都觉得很心酸,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周祈安不经意扫了眼房子右侧的外墙,有一处的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修补用的黄泥部分已经脱落,底下黑乎乎一片。墙脚下还有一堆用剩下的黄泥。
贺雨从小华屋美宅住着,不要说见过,根本就想过这样的房子还能住人,惊得两眼圆睁,不太敢相信。
冬生敏锐地感觉到两人情绪上的变化,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还要招呼两人进屋。他将羊将羊拴在树上,像做错了事一样,低头搓揉着衣角。
好在周祈安反应快,注意到了冬生的不安,搭着他的肩膀道:“你家虽然小,也算有树有菜地,就是长时间不收拾乱了点。等你娘身体好了,稍微收拾一下,也不差的。我以前还睡过猪圈呢,那才吓人!”
“你少胡说了,怎么可能住猪圈?”贺雨一脸惊奇,不知道是不相信猪圈能睡人,还是不相信周祈安睡过猪圈。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犯得着在这事上胡说吗?”周祈安回想起自己流浪街头,睡猪圈,吃垃圾的日子,神色一黯,转瞬又恢复如常,“贺小公子锦衣玉食的,从没饿过肚子,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的艰辛。”
贺雨不喜欢他拿自己的身份说事,又没法反驳,只得含糊道:“你要不然叫我‘贺公子’,要不然叫我‘贺雨’,总加个‘小’字是什么意思?”
“你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当然要加‘小’字了……”
“周哥哥,贺哥哥,屋里还算干净,你们屋里坐吧。”冬生见两人又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只得转移了话题,请两人进屋,
屋里比屋外好不了多少,只有两间房。外间放着一张四方木桌,黑漆漆的,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里间的门没有门扇,已经看不出颜色门帘用草绳束着,一眼便可看到里边的床上侧躺着一个人。应是冬生的娘亲。她听到动静,略微动了动身子。
周祈安和贺雨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忙收了视线看向别处。
冬生忙放开门帘,朝内道:“娘,你休息吧。两位大哥哥是我的朋友。”说着招呼两人坐下。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热水还要现烧。”冬生显得很拘谨,好像他才是客人。
“没事,我们不渴,你也不用烧水了。我们坐坐就走。”周祈安看向贺雨,想要贺雨此时配合他随便说两句,化解一下冬生的紧张。
贺雨坐下后却如坐针毡,抻着脖子扭着身子,完全没注意到他。
“贺哥哥,你怎么了?凳子我早上才擦过的。”冬生以为是凳子有问题。
贺雨没有理会冬生,用手扯着衣领对周祈安道:“你买的衣服是不是不干净啊?我觉得脖子痒得难受。”
“怎么会,这衣服虽然看着粗糙,但绝对是干干净净的。我还特地把较好的那件给你了。”周祈安特地活动了一下胳膊,想证实自己穿着很舒服。
冬生用手摸了摸贺雨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脖子,道:“贺哥哥以前没有穿过这种粗布衣服。这件外衣领子有点高,磨着皮肤了,所以才觉得不舒服。”
周祈安调侃道:“怪不得你会觉得不舒服,原来是因为身子娇贵,穿不得穷苦人家的粗衣。像我这皮糙肉厚的就感觉不到。”
贺雨小声地嘟囔:“我也不想这样的。”
冬生从里间拿来针线,熟练的在衣领折起来缝了几针,使得外衣领比里衣略低了一点。
贺雨马上觉得脖子处的扎痒好了,对着冬生一顿猛夸。
“这没什么的。我的衣服破了,经常自己缝补。只是贺哥哥,你原来的衣服很好看,材质也好,为什么要换成这件呢?”
贺雨有些尴尬:“这件衣服也挺好的。我们在城里有事要做,原先那件不如这件活动方便。”
周祈安忍不住偷笑,明明是为了不被哥哥发现才被动换的衣服,却说得好像是自己主动换的。
冬生道:“大哥哥们在城里要做什么?你们这么照顾我,我也想帮忙。”
周祈安并不觉得冬生一个孩子能帮什么忙,而且他们帮忙也不是为了求回报的,婉言道:“不用了。你照顾好家里就行了。我们也没什么事,只是初来冶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想找人问问。”
“可以问我啊!我从小生长在这里,对城里的很多事情都知道。大哥哥们想知道些什么?”知道自己能帮上忙了,冬生看上去很激动。
“你现在才几岁?能知道些什么?”贺雨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我年纪小,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都不会顾及我。”冬生觉得受到了轻视,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就算我不知道,也可以帮你们去打听。”
周祈安本不想把冬生牵扯到他们要做的事里。可以他以往的经验,又不得不承认冬生的话很有道理。
现在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要证明自己在冶城的事情上是能有用的。那么首要的一点,就是先要搞清楚冶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间不等人,如果有快捷的办法能帮他们达成目的,又何必舍近求远呢?